易嵐生哭笑不得地看著為他頂缸的少女。眼見著小桃一套謊扯得前後矛盾,漏洞百出,直將李四一張老臉氣得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煞氣衝天,仿佛馬上就要將他們兩個“小兔崽子”生吞活剝了。
“愣著幹什麼?”李四老臉一橫,易嵐生板著臉,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在小桃身邊跪了下來。
李四“砰”地踢上了門,將他們倆關在寒風呼嘯的後院裏。
易嵐生偷偷向後望了一眼,隻見房頂之上暮色迭起,屋內斷續的咳嗽聲伴著點燃的燭光傳了出來,不由湊近小桃,輕聲問了句:“你和梅九說了什麼?”
小桃蹙眉:“我說了糖畫是你做的,可轉頭你就不見了,後來她借我的‘百蝶穿花’看,說了還給我。哪知沒一會兒,我爹就趕了來,一巴掌把我打了回來,還要罰跪罰背……不過你放心,我爹雖打了我,但是我並未把梅九夫人的事情告訴他。”
“你還挺夠義氣。”易嵐生暗暗鬆了口氣,“那你有沒有和梅九說我叫什麼,住哪裏?”
“沒說……”小桃撇了撇嘴,“我爹說了不讓我在外麵說你的來曆,他說說出來你會有大麻煩。”
“你怎麼不說呢!”易嵐生大是懊喪,看著頭頂水缸的小桃涕淚交加地望著自己,又狠不下心來責備,隻得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矮下了半截身子。
“不過她問了我幾個問題。”小桃忽然轉過頭來,狡黠地一笑,“她問你家是不是在西城,我說是;她問是不是在鶴衣巷,我說是;她問是不是巷口第三家,門前有翠竹三株,我說了是;她又問你是不是姓易,我說是。”
“你這不是都告訴她了麼!”易嵐生心頭大震,“她——她怎麼會知道?”
“我是沒說,是她自己猜的啊!”小桃睜著一雙杏眼看著嵐生,“爹讓我不說出去,又沒說別人自己說對了我不能回話……”
易嵐生默然無語,心裏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嵐生?”小桃微惑地開口,“她為什麼知道你叫什麼,為什麼知道你住在哪裏,為什麼知道你會做‘喜鵲登梅’?”
一個一個重逾千斤的問題將易嵐生一顆心墜得如沉浪底,翻翻覆覆。
身為梅九夫人,她又如何會知道自己的姓名,如何會得知自己的手藝,如何連自己家門前的翠竹青柳都仿佛了如指掌?自己跑遍了東城都隻得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她又是從何時開始注意到微渺如塵埃的自己呢?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兒背!”一聲斷喝穿窗而過,打斷了易嵐生的胡思亂想。身邊小桃臉色稍霽未幾,一聽這話,隻得磨磨蹭蹭背起來:“苟不教……狗不叫……狗不叫……”
“夠了!”李四一聲大喝,一腳踹開門衝了出來,小桃噤若寒蟬地抬眼看著他,不知道這位素來火暴脾氣的爹又被觸到了哪片逆鱗。
“爹!”小桃條件反射般機械地吐出幾個字,“都是我的錯,你別怪嵐生……”
李四臉一沉:“小桃,你告訴爹,你剛剛和他說什麼了?”
“我沒有……”少女心虛地低下頭去。
“說了什麼?”李四聲音越發低沉,隱隱似有怒氣爆發的前兆。
易嵐生試圖將向來對李四言聽計從的小桃攔在身後:“師父你別問她了,我——”
“不許說謊!”李四一巴掌將易嵐生推到一邊,直瞪著小桃一雙驚恐的眼睛,一聲大喝將自己的女兒吼得淚水橫飛:“嵐生沒有問我話,我……你別怪他……”
“小桃!”易嵐生咬牙切齒地喝止了她,抬頭看著臉色越發陰沉的李四,也不知從哪裏來的氣性,竟然盯著那刀子般的目光站了起來,“夠了,是我讓她把梅九問她的話告訴我的,梅九知道了我的姓名住處,這有什麼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