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擾擾,何必勞心費神?”白昉卻懶散地坐倒在地,向蕭七道,“蕭公子,白某與你無冤無仇,當年還欠過令師‘無敵柳’的點化之恩,故而今晚咱們不必生死相搏。”他自懷中摸出個精致的玉壺,昂首便飲。這人號稱“雲舒雲卷橫絕天下”,果然孤光自照,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氣。
“好酒,”蕭七嗅了嗅那濃鬱的酒香,讚道,“莫非是十五年以上的禦春香?”
“真是高手,”白昉揚眉讚道,“這正是洛陽府遇真台的鎮店之寶禦春香,店家自稱是十八年。嚐一口麼?”說著竟將那玉瓶拋了過來。
綠如叫道:“喂,別喝他的酒。”蕭七卻不以為然,仰頭灌了兩大口,道:“果然,洛陽禦春香,聞香皆下馬!”說話間他眯起眼來,似沉醉於酒味,忽然間麵色微變,緩緩盤膝坐下。
“死酸七,你怎麼了?”綠如大驚,忙搶到他身前,嗔道,“叫你別喝他的酒,你偏偏不聽!”
“再喝兩口便好,”白昉淡然道,“莫再苦撐了,他跟我連交三招,陰蹺脈內真氣淤塞,酒力可活血化瘀。”
綠如聞言,將信將疑。蕭七卻依言又飲了兩大口,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神色恢複如常。
“多謝了。”他將玉瓶拋還給了白昉,“如此好酒,不可一次盡飲。”
“老弟果是酒中知己。”白昉大喜,就著瓶口長長嗅了下,欣然道,“可惜世事擾攘,不然你我倒可憑欄一醉。”
綠如蹙起了秀眉,忽然發現,這兩個男人頗有幾分相似,特別是臉上的神色,都有幾分寂寞,又有幾分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懶散。
蕭七微笑道:“可惜,你我眼下已是各為其主。“白昉俊眉飛揚,笑道:“不錯,這一杯酒已了結了柳掌門的指點之恩,再見之時,便要拚死廝殺了!”
蕭七懶散地揮了揮手:“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臨別之際,想問白兄兩件事,不知可否?”
白昉大大咧咧地一揮手:“你且說。”
蕭七道:“江湖傳聞,‘天妖怒,鬼神誅’。蕭七雖算半個道士,卻不信你們真能以鬼神之道殺人,不知你們這天妖怒,到底是個什麼殺法?”
白昉嘻笑自若的臉色竟然一凝,緩緩道:“天妖怒不是鬼神之道,但這厲如鬼神的誅法,卻千真萬確。隻是此法隻有我大哥會施展,老弟遇上了,還請小心在意。今日言盡於此,見諒。”
“多謝!”蕭七歎了口氣,“還有一事,蕭七在江湖上碌碌無名,你怎知我的師尊是‘無敵柳’?”白昉眉頭一蹙,沒有言語。蕭七緩緩道:“我的底細,是誰跟你說的?是不是……你的三妹顧星惜?”
白昉微微一愣,隨即仰頭大笑:“蕭七,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你我都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在乎這許多呢?”
綠如聽他笑聲頗有幾分蒼涼,暗自稱奇:“難道那顧星惜當真是……那個人?這姓白的自稱與蕭七酸同是淪落人,那又是何指?”忽然間芳心一動,叫道:“喂,白大美人,你為何不去追太子,卻跟我們囉唆起來沒完,難道就不怕太子逃得蹤跡皆無?”
“他逃不掉的,這是天命!”白昉仰頭望天,眸子在夜色中灼灼閃爍,“今夜紫微帝星暗淡,這紫禁城隻怕要出大事了,妙哉,妙哉!”
蕭七不知怎的便覺渾身一冷,他雖身為道士,但對天命讖語之說從未深信,此時竟不禁仰頭望向繁星閃閃的浩瀚蒼穹。
紫微星身居天宇中心,極易辨認,星芒點點,若隱若現。相傳因紫微星位居天心,故有帝星之稱,往往被喻示為天子。
“我們走!”
蕭七強抑住心底的鬱悒,招呼了綠如轉身便行。堪堪轉過一處山道的彎處,蕭七偷眼瞄去,卻見白昉兀自靜靜坐在那兒,昂首望月,舉瓶淺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