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瑜默默地沒有說話,不知過得多久,他才幽幽歎道:“三歲那一年,他被爺爺送走了,然後我就少了一個弟弟,多了一個妹妹,也就是小薇。”
“這是怎麼……”任天翔正待要問,突然感覺有如利箭穿胸,渾身一顫,酒杯應聲落地。他怔怔望著司馬瑜,使勁搖頭:“不!你在說謊!你在騙我!”
司馬瑜沒有辯駁,依舊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遙望虛空喃喃自語道:“那時候阿亮整天穿著開襠褲,我總是取笑他屁股上的胎記像猴子一樣紅,所以稱它為‘猴屁股’。”
任天翔臉色刹那間變得煞白,他的屁股上確實有一塊紅胎記,小時候十分明顯,長大後漸漸淡了許多,成年後基本上就已經看不出來,如果不是小時候見過他這塊胎記,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曾經有過這樣一塊紅印跡。
雖然任天翔拚命想要否認,但他那遠超常人的頭腦,依然將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一切準確地在他心中還原——司馬蓉與任重遠生下的不是兒子而是女兒,司馬家為了司馬蓉的孩子將來有機會繼承義安堂,用司馬家的孩子替換了司馬蓉所生那個年歲相仿的女孩。小薇不應該姓司馬而應該姓任,而那個叫任天翔的孩子,其實真正的身份是司馬亮,是司馬瑜的親弟弟,所以司馬瑜才屢屢在生死關頭放過他,直到今天。
除了這條明顯的線索,更無法忽視的是兄弟間天生的血脈親情,以前任天翔始終不明白,自己屢屢破壞司馬瑜大計,但他每次於最後關頭,總是會放自己一馬。他以為司馬瑜是看在自己母親的份上,現在才醒悟,原來自己是司馬瑜最為關心的兄弟,在他冷酷無情的心靈深處,始終有難以割舍的親情。他可以傷害任何人,卻決不會傷害那個從小就離散的親弟弟。
任天翔感覺自己眼眶發熱,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從來不知道在茫茫大千世界中,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關心著自己,愛護著自己,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他心中突然對這個從未相認的哥哥,有種深深不安和內疚,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從未傷害過他。
“看到當年咿咿學語的阿亮一天天在成長,我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高興。”司馬瑜眼中飽含柔情,望著任天翔淡淡笑道,“雖然他一次次壞我大事,一次次用各種卑鄙手段將我擊敗,我卻並不感到氣憤,就像看到當年他搗亂我辛苦排下的棋譜一樣。我甚至希望他可以超過我,成為實現司馬世家百年夢想的那個真命天子,如果是這樣,我甘願成為他的墊腳石。”
任天翔心神微震,突然意識到,在兄弟親情之上,還有一種衝突橫亙在兩人中間。那是司馬世家謀奪天下的欲望,與墨者義安天下的理想之間的衝突,這衝突幾乎就不可調和,除非他不再做一個墨者,而是安心做一個司馬世家的弟子,一個千門的繼承者。想到這任天翔的心情漸漸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將麵臨艱難的抉擇。
司馬瑜慢慢抬起頭望向任天翔,他的神情也已平靜,目光猶如過去那樣寧靜如海,讓人莫測高深。他輕聲歎道:“爺爺當年將阿亮送到義安堂的目的,是希望他能以任重遠兒子的身份,為司馬世家掌握義安堂這股龐大的江湖勢力。但是他讓我失望了,他將自己的聰明才智,用在了為人作嫁的愚蠢事業上。他一次次壞我大事我不生氣,但是看到他竟然心甘情願為李唐朝廷所用,卻沒有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我不禁為之感到憤怒。”
說到這司馬瑜突然長身而起,目光炯炯地盯著任天翔道:“雖然他無數次欺騙過我,但我還是願意再相信他一次。我想要他親口告訴我,在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份後,他是要做司馬亮,還是要繼續做任天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