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心尺,閻羅旨。強人崩,惡人死。”

量心尺為玄鐵所製,長一尺五寸七分,寬兩寸七分,重八斤二兩三錢。其形如簡,不發則已,發如雷霆,是江南第一神捕、錦衣衛百戶柳天成的成名兵器。和尋常鐵尺不同,量心尺上細分刻度,當真可用來作尺。蓋因柳天成為人心細,多謀善斷,最喜計萬物大小、量人心短長。

雖然柳天成平生破案無數,可若論血腥詭異,當首推庚子年三月徐州府的連環殺人大案。此案之撲朔迷離、匪夷所思,也是其四十三年捕頭生涯中絕無僅有的。也許十年前那起庫銀大劫案更為複雜凶險——在一尺將巨盜七竅天妖方無詭打下懸崖之前,他險些被方無詭布下的機關取了性命——可和本案一比,卻又顯得雲淡風輕了。

最初案發是在府學明倫堂,死者是學正上官圖。上官學正性情刻薄,在士林中口碑極差,若非有一手押題絕活,早被裁撤了。案發當晚,上官圖獨自在堂內研經。三更時分更夫去查看時,發現他倒在書案邊,胸口插著一把鐵尺。鐵尺上穿了張紙條,上麵用小篆寫著——“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明倫堂內,柳天成摩挲著量心尺,慢慢踱著步,仔細查看每一個角落。他的步子穩而準,每一步都是一尺五寸七分,剛好是量心尺的長度。這樣的走法,總能讓他產生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奇妙感覺。

半個時辰後,他微微皺起雙眉。

凶手顯然是個老手,現場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從屍體位置判斷,上官圖當時正在堂上秉燭夜讀,凶手從大門單刀直入,不待上官圖起身,便擲出鐵尺,殺人後旋即遁離,整個過程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仵作的驗屍格目標得很清楚。死者傷在心前肋上,鐵尺斜深透內,有血汙,是要害致命身死。死者身上並無掙紮痕跡,雙手也無傷痕,顯然凶手是趁其不防,一擊致命。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屍身腰間,那裏留有半截紅色絲絛,從斷口處看,顯然是被人扯斷的。他當即叫人問過,果然死者身上少了一塊隨身玉佩,上麵雕了老君騎牛,但雕工粗糙,玉質低劣,並不值錢。

柳天成聞言有些失望,看來有價值的線索便隻有那把鐵尺和上麵的紙條了。凶手手段既然如此老辣,為何又要留下那張紙條呢?

柳天成來到書案前,案上擺了幾卷四書,還有一冊書半掩著,柳天成隨手翻開,卻是成祖所撰的《為善陰騭》,翻開的一頁特意用朱筆描了紅:“且人之陰騭固無預於天,而天之所以報之者,其應如響。”

柳天成皺了皺眉,將書合上。

上官圖的遇刺身亡,讓整個州府都騷動起來。城門封閉,雞飛狗跳,大街小巷裏充斥著鷓鴣般嘀咕的閑人,六扇門的公爺們不斷闖進一家家客棧酒樓,將各色可疑人等投進大牢。

“過了,過了,沒必要大驚小怪。”知府李餘山手捋長髯,慢條斯理道,“案發在明倫堂,又沒有失竊,想必不是入室偷盜的強人所為。上官學正治學嚴苛,平日裏得罪的學子不少,定是有人心生不滿,這才起意殺人。柳捕頭,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