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的錯亂讓他產生了一種彷徨。我為什麼來這裏?為了擒拿凶犯?是的,一定是這樣。他緊握著手中的量心尺,那尺被洞內的黑暗侵蝕著,已變得森冷徹骨。

就算不是,我也已經停不下來了。他又想起了洞口的狼和它憂鬱的目光。對不起,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每一步都要走一尺五寸七分,一步都不能走錯,一步都不可以。

他繼續走著,又蹣跚行了幾百步,終於看到了那座小殿。

陽光從很高的穹頂投下來,光明和黑暗在殿內交錯著。一丈六尺高的釋迦在中央拈花微笑,被熏黑的香爐缺了一足,卻還頑強地立著。老君騎著沒了頭的石牛端坐於左,孔子持竹簡盤踞於右,兩人在石龕內遙遙相對,一臉的不快。石台上方刻著:天地之間,唯此一道。

在釋迦的額頭上,他看到了那塊如來玉佩,玉佩在陽光下形成了一個明亮的點。同樣的還有老君和孔子,三枚玉佩的光華彙聚成一道光線,射在洞壁角落的一根石筍上——三教合一,日月昭告。

他在這裏……那個凶手。柳天成按捺著殺意,對著佛祖跪下,三次叩首,默默請求佛祖保佑,又同樣拜過了老君和孔子,這才深吸一口氣,來到石筍前,用力扳動。

一塊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條狹窄的甬道。

甬道是天然形成的岩縫。柳天成在其中慢慢前行,四周黑暗而壓抑,滲出的水滴不斷落下,構成火光中淋漓的雨。每一步都要一尺五寸七分,不能有任何差錯。他小心翼翼地走著,任由雨水從臉頰流過。

轉過一道彎,前方隱隱透出柔和的光。白銀鑄就的殿堂中,聳立著三位教宗。每一尊都是十丈八尺高的黃金之軀,光芒奪目,慈祥地望著他。每個人都在對他說:天地之間,唯此一道。

手中一燙,火折子掉落在地。柳天成搖了搖頭,揮去腦中的幻覺。又走了十幾步,他進入一個石室。

石室裏什麼都沒有。七丈五尺寬,十一丈六尺長的石室內,沒有黃金,沒有珠寶,也沒有凶手,隻有幾盆無聲無息的炭火在燃燒著。

柳天成仔細地觀察、感觸、傾聽,他趴在地上撫摸著地麵,用量心尺輕輕叩打著每一個角落,企圖找到新的線索,然而什麼都沒有。

總會找到些什麼的,他想。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巨響,一塊巨石從上方落下,將石室的入口堵住了。他撲過去,用力推動巨石,卻如蚍蜉撼大樹一般。

“那是空的,一切都是空。”巨石的對麵有人說。柳天成熟悉這個聲音,綿密而銳利,每一個音節都像針輕輕刺在你的心房上。“方無詭?”他茫然地停下,“你還活著?”

“不,我已經死了。在你一尺把我拍下懸崖的那一瞬。”方無詭緩緩回答,“活下去的是另一個人。當那個人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天空中的月亮,明亮清澈,洗過一樣的美麗,就像他的靈魂。一個苗族姑娘救了掛在鬆樹上的他,把他背回家,為他敷藥,喂湯,抹身,唱山歌給他聽。她有些傻乎乎的,信很多的神,而且對每一個都很虔誠。他呢,則要做一個全新的、與世無爭的好人,然後娶她做妻子,為她在野花滿山、百靈鳥歌唱的地方建一個家。可惜的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