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籠獄,良心閣中,消瘦的身影,一襲僧衣,盤膝而坐。麵前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頭幼獸,安安靜靜的伏臥在地上,梳舔著身上的絨毛。
快一個時辰了,他一直靜靜地坐著,雙眼微閉,連坐姿也未曾改變過一下,宛若老僧入定,雷打不動。
而良心閣門外,卻是人聲鼎沸,紛亂嘈雜,影影綽綽,一陣騷動。
數十名精悍矯健的罪魂正圍在門前,看他們蠢蠢欲動,急不可待的樣子。大有一副一言不合,便會大動幹戈的架勢。
原來,不動如來進了良心閣之後,遲遲未歸,天秤也不啟動。很多罪魂便耐不住性子了,紛紛抱怨。
“他不過別人還等著過呢,他賴在裏麵不出來,這算怎麼回事啊。”
眾說紛紜,交頭接耳,各種各樣的埋怨之聲不斷傳出,五花八門的責備之語不斷響起。
一傳百,百傳千。起哄附和的人逐漸增多,局麵也變得更加難以控製。
罪魂們紛紛擠出來,三個一群,五個一夥,都自發的集結到一起,圍在良心閣的門前。更有甚者,索性伸手去拉門栓。
哪知道,他的手還沒碰到門栓,竟似被網罩住一般,再難寸進。罪魂五指展動,似欲掙紮,但卻像是被粘在了那裏,竟無法挪動分毫。
站在一旁的喋血妖皇雙臂交叉,微微一笑,手指微動,那罪魂的手便能掙脫了。但他剛縮回一寸半,卻又停了下來。活生生的一個罪魂的手掌,骨肉未損,卻被一種無形的勁力,玩弄於股掌之間。
喋血妖皇殘影一閃,忽然出現在那個罪魂眼前,輕佻的在他臉上拍了拍。扭回頭對著身後的大群罪魂笑道:“記住,誰再敢碰一下這扇門,就死。”
話音還未落,他便像幽靈般輕輕飄起,眼中爆射出一道綠幽幽的寒光。突聽\"哢\"的一聲,寒光突然消失,罪魂的身體已經隻剩下半截。沒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也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出手。
隻聽見一聲慘呼,接著,那罪魂便顫顫悠悠的跌落到巨大的蒸籠屜裏麵。
遂後,魑魅魍魎和三屠便一字排開,站到門前。七條大漢,宛若瘟神,將良心閣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頓時,周圍再沒有了聲音,再沒有了騷亂,四下又恢複到死一般的寂靜。
平等王雖然麵色有些不悅,卻也著實惹不起這位妖皇大人。況且,也的確是那罪魂無禮在先,按照他的品行,即便是輪到他進良心閣,也定然會是這籠屜裏麵的驕客。既然都是一樣的下場,早點下去和晚點下去又有多少區別呢?倒不如睜一眼閉一眼,也算是賣個人情給喋血妖皇。
小閻王兀自搬了塊石頭,坐在七條大漢的前方,麵對著一幹罪魂,一臉的幸災樂禍,罵到:“你說說你們這群人,腦子是不是都他娘的有病啊,這是香餑餑還是金磚啊?你們把眼睛睜開好好瞧瞧,這下麵是他娘的籠屜啊。我就納了悶了,這林子大了,還真他娘的是什麼鳥都有,還有搶著送死的。我二哥在裏麵多待一個時辰,你們就他娘的能晚死一個時辰。好好想想吧,蠢豬們。還他娘的搶上了,就你們那豬一樣的腦子,搶上去也沒用,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你們就得死翹翹。小爺我有容人之量,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不過,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二哥不出來,誰他娘的也甭想進去。誰要是等不起了,趁早跳下去,別讓我們哥兒幾個費事。”
禍亂已止,幹戈已息。良心閣內的小獸卻不安起來,方才門外的動靜顯然被它捕捉到。它深知,隻要門一打開,自己便會麵臨著割肉失血的危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長年累月的遭遇,使得它本能的對腳步聲和開門聲產生一種畏懼。
孱弱的小獸,無依無靠,每時每刻都被恐懼所籠罩。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可以如此安穩的享受一個時辰。小獸不由自主的將身體向不動如來挪近了一點,不知為什麼,它總覺得,隻要待在他身邊,便不會受到傷害,就像現在這樣。
安寧,祥和,溫暖,踏實。離得越近,這種感覺越是強烈。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魔力,教人會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樂意靠近。
不知不覺中,小獸已經挪到了不動如來的麵前,猶猶豫豫的將小爪子搭上他的膝蓋,輕輕的推了一下。
不動如來睜開眼睛,麵色溫和的打量著麵前的小家夥,伸出手。
小獸卻是本能得往後一縮,不過遂即便冷靜了下來。以往的經曆,讓它知道,躲也沒用。在這狹窄的屋子裏,無論如何躲,最終也是躲不掉的。索性閉上眼睛,任他抓吧。
不過,意料之中的抓、拎、提、掐都沒有到來,自己更像是被人抱了起來。他的動作十分細膩,力度也恰到好處,就像媽媽抱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謹慎。
小獸睜開眼睛,果然發現,麵前的消瘦身影,十分輕柔的將自己抱起,放到他盤在一起的腿上。右手墊在自己身下,穩穩的托住自己的身體。左手在自己頭上輕輕的摩挲著。小獸忽然覺得,他的臂彎裏十分的暖;又忽然覺得,他的摩挲使自己特別舒服。不由自主的將身子貼緊了他的手掌,又將腦袋往他懷裏紮了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