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唐槍與無情(下)(1 / 2)

等他們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胸膛裏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驟然釋放出來,渾身抽了筋一樣,一下子坐在台階上。

用內力來控製自己的思想活動,等於是在向自身施加催眠的力量,至少要耗費雙倍的體能。再拖延幾分鍾下去,我就會忍不住全身崩潰了——之所以這麼費力地折磨自己,是因為我不想再讓達措探測到自己的內心活動。

說實話,我對他說的“消息”非常動心,因為那玉牌是家族代代相傳的標誌,由爺爺傳給父親,貼身佩戴。如果他沒有離奇失蹤的話,將來一定會傳給我。

“人在玉在,人死玉亡”,玉牌既然落在蘭陀庫林活佛身上,父親一定是遭了不測。

“摩蘇爾的‘鬼墓’?那片已經被美伊戰火焚燒殆盡的綠洲上究竟發生過什麼?父親怎麼會去哪裏?”

我帶著重重疑慮走進書房,拉開抽屜,取出那張奇怪的照片。

達措也曾模糊地提到過一個什麼“環”,或許指的就是它,方星口中所說的“碧血靈環”?我心裏陡然升騰起了強烈的願望,要不顧一切地去庫庫裏峰,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麼。

助人就是助己,給達措靈童取回“鷲峰如意珠”的同時,我也能拿回傳家玉牌。

關伯已經在廚房的角落裏睡熟了,臉色透著幾分憔悴。上了年紀的人,昨晚通宵熬夜後,精神早就無以為繼了。

我輕輕叫醒了他,撩開眼皮的一瞬間,他的表情透露著無比的茫然:“小哥?我……我在幹什麼?怎麼會睡在這裏?”

水龍頭沒有關緊,嘀嘀嗒嗒地落進水盆裏。

“好香的蘋果味啊?家裏來客人了嗎?”他困惑地揉著眼睛,走向客廳,瞪著桌子上的銀盤和蘋果,仿佛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

那個紫銅香爐被強巴帶走了,空氣裏留著如煙如霧的檀香味道。

以人的力量來對抗玄妙的藏教異術,始終還是太渺小了,他雖然滿身武功,一旦思想被達措控製,立刻變得毫無意義。

“小哥,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覺得自己渾身的骨架像要散開一樣,頭也暈暈的,一陣一陣天旋地轉……”關伯扶著自己的頭,鬱悶地回臥室去休息,把我一個人留在客廳裏。

我關了所有的燈,任自己陷在無邊的黑暗裏。

達措蘸過指尖的水盆閃著粼粼的波光,像是一口神秘無邊的鏡子。我走近它,裏麵模糊映出自己的臉。

我拒絕了達措的請求,隻是不想在自己沒有完全考慮清楚之前,便被別人事無巨細地看得通通透透。人在江湖,始終牢記要有防人之心,否則一招不慎,被人騙得傾家蕩產、走投無路,也是地球上每天都會發生幾千件的常事。

關於父母的記憶悄悄浮現出來,最深刻的一幕,就是母親在鄉下老家的閣樓頂上迎著夕陽久久地佇立,而父親則躺在她身邊的竹椅上,用一塊雪白的錦緞手帕,擦拭著家傳的飛刀。

這種沉默的畫麵,往往能一成不變地維持幾個小時之久,直到暮色降臨為止。

同樣的刀,也在我的手裏,並且在感受到有人靈巧地從樓頂一躍而下時,“嗤”的一聲激射出去。

那人落地時,靈貓一樣悄無聲息,但飛刀險之又險地穿透了他肩頭的黑色夜行衣,將他釘在木柵邊。

我無意傷人,對方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反手拔下了那柄刀,又彎腰拾起被碰落在地上的一朵梔子花,笑著歎息:“可惜了這麼一朵好花,你聞聞,港島環保屢屢亮起紅燈,溫室之外,這麼香的花,已經很少見了。”

他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刀鋒,慢慢走到門前,亮晶晶的雙眼滿含笑意。

我的思緒被打斷了,踱向門口,冷冷地審視著他的臉。

“別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塗了這些夜行迷彩之後,緊巴巴的太難受了,或許可以借你手邊的那盆水洗洗?”他翹起嘴角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在夜色裏閃閃發光。

“閣下是誰?是不是走錯夜路了?”我不想引狼入室,對方的輕功高明之極,腋下、腰帶兩側、腿彎都藏著細小的武器。有麥義等人的夜襲在先,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嗬嗬,我是——”他反手伸向懷裏。

我的指尖稍稍一動,第二柄刀又彈在食指、拇指之間,刀刃上躍動的寒光,刹那間割裂了茫茫夜色。

“別誤會別誤會,沈先生,我是給唐槍送信來的,隻是路過,毫無惡意,更不是穿門越戶的飛賊……嘻嘻,當然,府上時常給飛賊光顧,就算我是賊,也不多我一個對不對?”他笑得彎下了細瘦的身子,但雙手卻聽話地高高舉起來,對我手裏的飛刀頗為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