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是第二次聽到“天敵”這個名稱了,達措的喘息非常急促,仿佛被什麼力量扼住了喉嚨一樣,每一個字都是從嗓子眼裏硬生生擠出來的。
“達措,慢點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騰的一聲從轉移上跳了起來。
“我們……正向你家趕過來……石頭、石頭上的毒素入侵……救命,救命……”達措勉強說出了這些話,喘息聲如同一隻年邁朽毀的風箱。
我馬上出了書房,趕到儲藏室,啪的開了頂燈。
燈光下,石板畫依舊靜靜地豎立在桌子上。之所以沒把它當寶貝一樣藏匿起來,是因為它的失而複得——既然對方肯往回送,大概能夠證明它是毫無用處的。
唐槍做事,往往天馬行空,令人意想不到,根本不能用平常人的價值觀念去衡量。記得最近的一次,他去古埃及盜墓時,曾用國際快遞發送給我一大袋沙子,單單郵寄費用便高達三千多港幣,結果那些隻是斯芬克司腳下的普通沙子,可供遊客們隨意裝取。他千裏迢迢寄給我的用意,隻不過是為了讓我親自感受一下獅身人麵像的震撼。
“達措,石頭裏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我毫無感覺?”為了再次證實這一點,我用力把自己的右手按在石頭表麵。假如裏麵藏著某種劇烈毒素的話,我即使中毒,也能夠用內功將毒血逼出來,而不至於像年輕人一樣爆炸而死。
“沈……我們就要到了,快出來救……救救我們……”達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不敢有絲毫猶豫,一手握著電話,迅速開了客廳的門,穿過院子,又輕輕拉開大門。大街盡頭,一輛黑色的旅行車唰的拐了進來,輪胎在水泥路麵上高速側滑,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車子像喝多了酒的醉鬼一樣,不斷地左右搖晃著,斜著身子“嘎吱”一聲停在大門口。
駕車的是大眼睛的強巴,車窗早就搖下來,向我低聲叫著:“沈先生,請上車。”
我走近後麵的車門,“啪”的一聲,車門搶先彈開,露出達措痛苦萬狀的臉。
“沈先生……”他半躺在後座上,吃力地抬著右腕。像已經死掉的年輕人一樣,他的腕脈也變得一片焦黑。
我沉聲叫著:“強巴,打開頂燈,讓我看看達措的舌頭。”
做為醫生,越是在混亂的營救環境裏,越得保持冷靜。
燈開了,達措慢慢伸出了舌頭,從舌尖到舌根,連同上下齶在內,都已經漆黑一片,甚至當他仰起臉的時候,鼻孔內部和眼珠的側麵,都出現了發黑的跡象。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救治手段,接下來,達措靈童也將像年輕人一樣詭譎慘死。
“隻有你能救我們……”達措慘淡地笑著。車裏隻有他自己,強森和另外一個年輕人並不在內。
我思考了五秒鍾,立刻撥了一個電話,等對方睡意朦朧地接起電話後,我急促地下了命令:“五分鍾內,準備一隻放滿清水的浴缸,越大越好,然後我需要最新鮮的血漿,越多越好,至少不低於一百袋。另外,即刻打開鐵門,我在四分鍾後到達。”
達措向前指了指:“他……強巴也不行了,我們、我們一起……”
果然,強巴身子晃了晃,無力地趴在了方向盤上。
電話那端的人惱火地大叫起來:“小沈,你搞什麼啊?現在都幾點了?”
我不管他的語氣,立即收線,反手拉開車門,抓住強巴的肩頭和小腿,發力一推,將他拋到副駕駛座位上,跳上車。
車子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我扭頭看了達措一眼,大聲吩咐:“你們兩個,運氣護住心脈,隻要再堅持五分鍾,我保證大家都會沒事。”
強巴吃力地抬起頭,臉色蠟黃,焦黑色已經侵蝕到嘴角位置。
“沈先生……先救靈童,我……死……沒關係,為靈童而死,金身不滅,無懼無怖……”宗教信仰的力量在民眾心裏無比巨大,藏民對活佛的崇拜更是達到了虔誠的極點,每個人的一生,都是為活佛而存在的,根本沒有自我、沒有私心。
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淡淡一笑:“放心。”立即掛擋,油門瞬間轟到最底,車子“嗚”的一聲低吼著衝了出去。時間就是生命,我相信接電話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按照我的話去做。
第一個年輕人的死給了我巨大的震撼,同時也給了我靈感,找到了破解那種毒素的思路。
車子連續穿過七條小街,再次左轉,前麵四十米外,一家修車廠的電動柵欄門正在緩緩打開。車子過了鐵門,速度不減,向著一間破舊的拆裝車間衝過去,在那扇搖搖欲墜的鐵門後麵,隱藏著的其實是一個地下醫生的診所。
“小沈,真給你害死了——”一個高瘦如竹竿的中年人哈欠連天地迎了上來,向車子裏一望,立刻皺起眉頭:“你要給這兩人放血排毒?價錢怎麼算?”
他的眼睛裏布滿血絲,頭發蓬亂得像是剛剛跌落在地的鳥窩,伸出鷹爪一樣的雙手,搭在副駕駛一側的車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