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既媛約蘇悅見麵的地方,是瓊洲半島當地一家頗具特色的咖啡屋,半島咖啡屋。店內的裝潢有著濃濃的本地特色,比如像高山族傳統建築那樣的圓木屋頂,甚至是粗木頭攔腰截斷的小咖啡桌,處處都透著古色古香的味道。
初來這裏的人們,其實並不一定要喝上幾杯咖啡才會體味到這種本土的藝術感,隻要進到這間咖啡屋,就會特別容易被它所營造的氛圍所感染。半島咖啡屋,隻售白咖啡,因著瓊洲半島與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隻隔著一條窄窄的海峽,兩岸貿易人流往來頻繁。馬來西利新加坡又盛產白咖啡,漸漸白咖啡也成為它的一大特色。
蘇悅到半島咖啡屋的時候,吳既媛還沒有出現。她在咖啡屋內,找了一個靠四格木窗的小桌子,隨意要了一杯白咖啡。勺子攪了攪顏色淺淡的咖啡杯,眼睛就盯著四格木窗上的一盆水仙出神。
那水仙長得極為茂盛,方方正正的一整盤,蒜瓣一樣的根須緊緊地扣在一起,立在木質的淺口花盆裏。花是白色的,成排開著。這花看起來,特別像一個人。
手機短信的提示意響了一下,吳既媛又發了一條短信過來【我到門口了,你在哪個位置?】
蘇悅選擇的位置靠窗,卻是背對著咖啡屋的大門的。她轉過身,站起來朝門口看過去,就見一個年輕女子,一身黑色職業裝,爽利地站在那裏。
不待蘇悅出聲招手喚她,她就眼利地看到了她。資態優美地朝她走過來,身型微端,給人一種高高的矜貴感。這種感覺,蘇悅在小時候就有所體會,而今幾年不見,就越發深刻了。那樣的家族培養出來的人,似乎與生俱來就跟普通人不一樣。
這種矜貴感常常讓她在自己的妹妹麵前不自在,甚至有種手腳都難以安放的自卑感。就像那個人給她的感覺一樣。他們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他們是天上自由自在的雲,而她是地上一無事處的塵。
吳既媛徑自在蘇悅的對麵坐下,她摘下遮住臉的大半個墨鏡,擱在手上。頭往一邊微微一傾,輕輕甩了一下自己跑到前麵的直長發。動作幅度不大,看起來特別知性優雅。吳既媛的五官前頭說過,並不算精致,但勝在組合一起清秀,特別容易給人一種秀外慧中的即視感。
在這點兒上,姐妹兩倒都挺像的。不過,蘇悅顯得親民不銳利,而她雖則秀美,卻冷漠。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身體還好嗎?”吳既媛掃了眼蘇悅麵色偏黃的臉,用看不上她的語氣問。
蘇悅淡淡一笑,習慣了她的態度:”身體還好。你怎麼樣了?”
她三年前檢查出乳腺腫瘤中晚期,有一段時間經常在新加坡那邊的醫院待著,又是吃藥開刀動手術,自然不比當年了。如今一直靠藥物維持的病情,不知怎麼地,突然開始惡化。她擔心自己病情加重,於是選擇回瓊洲半島,一來祭拜一下故人,二來也想為孩子找一個可靠去處。
隻是這想法初在腦海裏轉了一圈,當方既南主動聯係她時,她又反悔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病還是有很大希望可以治愈,而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自己來照顧。
“我當然過得不錯了。當初,要是你爭取一下,一樣可以跟我一起留在方園。說不定,你留下來還可以幫我。也說不定,你留下來也可以做四房的太太。”吳既媛惋惜的語氣,帶著奚落。
蘇悅卻並不這麼想:”有些東西,是不能強求的。隨緣吧。”
吳既媛撇嘴,冷哼:”隨緣?隨緣之後呢?像你這樣什麼都不爭取,自己帶著一個孩子在外麵辛苦打拚,最後還落了這麼一身病,這就是你隨緣的結果?要是當初,你聽我的,不帶著孩子遠走他鄉,你完全可以安安穩穩地留在方園。今天哪還有那個姒許在四房蹦躂!”
“小嵐,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強求的。比如說人的感情。”蘇悅語重心長地道。
吳既媛最是看不慣她那套,駁道:”你不要為了你不爭取來找借口。在這個世界上,人人平等,憑什麼那個姒許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過上那麼好的日子!姐,你看著吧,我一定會把她從四房少奶奶的位置上趕下來。也算為你這些年的付出,給個交待。”
蘇悅聽吳既媛這麼一說,急了:”你要做什麼?小嵐,你千萬別做害人的事!這是會受懲罰的!”
“我現在叫吳既媛,你最好不要老動不動叫以前那個名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麵不要這樣叫我。蘇嵐這個人,早在離開孤兒院的那刻,就死了。”吳既媛的表情,特別冷絕,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與過去徹徹底底的劃清界線。
她這輩子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在她麵前時時刻刻地提醒她,她曾經是孤兒,是被方家大房吳蘭領養,不是真正的方家人的這個事實。
“小嵐,你別這樣。你難道忘記了,小時候爸爸媽媽跟我們一起過的日子了嗎?”
她們姐妹倆進孤兒院分別是9歲和5歲的樣子,進孤兒院之前,也有一個溫馨美滿的家庭,有爸爸,有媽媽。父親母親都是普通的工人,可不幸的是,父母在國慶假期的一次旅行之中,遇到了一場工廠化工燃料爆炸,當時旅遊車正在工廠附近的站點整頓。爆炸來得太突然,遊客們來不及做出反應,死傷無數。她們父母就在其中。
“人都死了。你提這些東西有用嗎?我不想反複想起過去。那沒意思。活著的人,就應該往前看,往前走。我來見你,可不是聽說以前的事。”吳既媛特別反感蘇悅舊事得提,若是她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就打算先離開。
“你不想提,那我就不說了。”蘇悅滿臉都是失望,對這個妹妹,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左右她那套想法,她都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