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建築師尖著嗓子提高調門,“怎麼搞的?我早說過,施工時先把花瓶擺一邊去!你們連起碼的責任感都沒有嗎?還是說,連這種事也得由我親自動手?!”抱起茶幾上的水晶花瓶,他禁不住氣呼呼地瞧著搬運石膏條的工人。其他施工人員早習慣了這類大呼小叫,略一回頭,便繼續敲敲打打,忙著安置最後一麵牆裙。
嘴裏喃喃抱怨,建築師端著個花瓶來回巡視,語速快到和歎氣連成一片。正當他嚴密監督工程進度時,屋主人提前回家,立在門口遲疑地說:“這是什麼味?你們不是囤積了一堆爛葉子吧?”
未語先笑,建築師態度大變,邁著小碎布趕到森特先生跟前。“嗬嗬,今天您回來得可真早啊!是這樣的,既然浴室就快完工,我想您總得先準備好白樺枝,蒸汽浴總免不了要用到。請您盡管放心,裝修進度已經完成大半,隻剩客廳最後掃尾和鋪設浴室的蒸汽管……”
“知道了,請小心點手裏的花瓶。這個再碎掉的話,下次我隻好換個鐵製品擺在桌麵上。”巡視一遍門板上鑲嵌的毛玻璃,跺兩腳拚花瓷磚,傑羅姆再沒跟建築師多說,徑直登上二樓。
推門步入新裝修好的臥房,莎樂美正對著落地鏡試穿新裝,盤起烏亮發絲,低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襯裙下麵露出來的古銅色肌膚,質地與某種打磨拋光、毫無瑕疵的金屬相仿佛,後頸和足踝圓潤的曲線令她顯現出難以言傳的、異樣的美感。
嘴裏銜著枚發卡,她努力側頭,和緊窄的上裝糾纏一會兒。綠眼睛撇一眼門口的家夥,含糊地說:“過來幫幫忙好吧?裁縫可能不希望顧客多喘氣,要不……我就得準備節食了。唉,當真太緊了……”
借鏡子的反射,隻見他倚在門框上不說話,莎樂美慢慢停止和上衣較勁,嗔怪地鼓起兩腮。“看什麼?沒見過麼?”
似乎剛回過神來,傑羅姆慢吞吞地直起腰。“抱歉,我剛才給對麵那個漂亮姑娘攫住了,稍有點走神。”默默踱到她身後,眼望著鏡子裏的男女,“瞧瞧她……上哪兒去找更標致的女孩?我覺著,她最近越來越可愛,好像就快從這裏麵蹦出來了。”
“這算恭維呢,還是說,她真該節食了?”同樣打量著鏡中對比強烈的一雙人影,莎樂美衝垂下來的一縷柔絲吹口氣,咬著發卡問。
“要我說嘛,那個擁有她的男人可得時刻小心。”傑羅姆似笑非笑,“不一定什麼時候,某些發了瘋的情敵會跟他好好較量一番。”
“那你怎麼樣?準備向擁有她的家夥挑戰嗎?”
“我?我不會。多傷感情呐!”傑羅姆雙手環繞她肩膀,分開時現出一條墜著水滴狀翡翠的白金項鏈。“使用更文雅的方式勝出,才不至唐突佳人,你說對吧?我要是那幸運的家夥,今晚眼睛會死盯在她身上,免得一覺醒來,發現隻是一場春夢,到時後悔都來不及啦!”
“是這樣麼……”綠眼睛比碧色湛然的寶石還要奪目,她思量著說,“幸虧那個男人自信到不得了,不管是決鬥、還是什麼文雅的手段,能讓他顧忌的對手實在不多。”指尖輕觸胸前溫潤的墜飾,莎樂美安靜下來,柔聲道,“今晚就呆在家裏吧?好不好?”
森特先生若無其事地笑笑,“發瘋的家夥好打發,我不介意瞧瞧別人妒嫉的模樣,男人還能要求什麼呢?”湊到她耳邊細細地說,“毫無疑問,你才是宴會的主角,好多人等不及要見到你啦!去跳舞吧,整個夜晚都屬於你……小姐,做你的陪襯讓我感到很榮幸。”
“花言巧語的,你果然是這種人。”涼浸浸的項鏈,加上對方若有若無的觸碰,她禁不住輕笑起來,“等那些笨蛋學會這一手,差不多都要拄著拐杖赴宴了……”
也許是光線和角度剛剛好,從側麵觀察到的笑容格外引人遐思。這種時刻仍放不下虛偽矯飾,傑羅姆忽然發覺自己真是個傻瓜……鏡子裏的兩人,還來不及相互熟識就草率組建了家庭;即便如此,總有許多比言不由衷更有效的方法,可以拉近兩顆心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