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過來啦!”緊盯著“死線”外沿的學徒尖著嗓子發出警告。
護法師激活兩座環形法術牆,隊伍中的主攻手排成兩列水平分散,等待迎擊緩慢向前推進的敵人。蘇·塞洛普左右看看,自己的十幾個同僚這會兒神色各異:有的好像祈禱般喃喃低語,有的正檢查皮囊中的施法材料,還有人半蹲在掩體背後、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表情。蘇·塞洛普回想起近三個月惡夢般的經曆,不禁在心裏暗自盤算。假如自己有機會擺脫眼前困境,重新接受“正常”的生活恐怕需要好幾年時間。明知道整個人類世界建築在安全和穩固的謊言之上,再要求他返回羅森老家、投身貴族圈子的虛偽饒舌,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夾雜驚惶和憤怒,連串詛咒聲打斷他的感慨。抬頭一看,敵人再次打出了恐怖的旗號——新鮮肉膜被金屬支架伸拉開來,像一麵迎風招展的斜三角帆,用刮削幹淨的真皮層正對著數百尺外的己方陣地。貢獻出全身表皮的犧牲品赫然還在喘氣,被結實固定在剝皮柱上,柱子用五名成人的骨骼搭建而成,肉山似的紅皮膚怪物高擎戰旗和剝皮柱,遠遠望去、頂端鍍銀的頭蓋骨明晃晃十分紮眼。裸露著鮮紅嫩肉,犧牲品一麵哆嗦,一麵以跑調的通用語大聲呼喊。
“投降吧!必然失敗的愚人們!立刻向唯一的主人、赫斯伯爵跪拜和臣服……你們不、不過是將死的渣滓,是狂風吹、吹拂下的秕糠……你們即將目睹卑微世界的陷落!要麼加入毀滅的烈焰,要麼充當蹈火的枯、枯、枯柴……投降吧!交出武器,保留你們卑賤的血肉!”
眼看犧牲品麵容扭曲、磕磕絆絆重複著以上說辭,大部分人都因恐懼而高聲喝罵,唯獨旁邊的老年法師冷然失笑。“那人不是羅斯文先生嗎?我估計,這篇蹩腳的勸降通告是他自己搞出來的——都火燒褲子了還不忘玩玩修辭。嗬嗬,變節者現身說法,諷刺得很。”
蘇·塞洛普陰鬱地搖搖頭,捏緊了手中的法杖。“交出武器也沒能保住肉身,看來那些人說得沒錯,惡魔果真毫無人性……”
老法師對這種提法嗤之以鼻,“既然是不同品種,人家幹嘛非要有‘人性’啊?絕對戰爭中使用任何手段皆不為過,人殺人未見得比這更高明。年輕人,畢了業也別忘記多增長閱曆,免得說笑話給人聽。”
蘇·塞洛普無言以對,雖然隻負責扼守一處無關大局的路口,這夥人現在的狀態也足夠低迷。通天塔培養的大部分是學院派法師,從實驗室和苗圃中拉一堆人來,就算個個頂著正式施法者的漂亮名銜,把火球丟在別人臉上可不是他們的專長。經過三個月實戰遴選,殘酷淘汰掉不合格人員,現在隊伍中每個人都有獨到的生存手段,可惜合作起來立成一盤散沙。精英教育培養出的自大稟性、令法師絕少服從統一指揮,若非萬不得已,冤家對頭才不願站到同一座塹壕背後。
“步兵!遠程準備!”選出來的發令員提醒眾人擺好施法姿勢。蘇·塞洛普握著根“冰錐術”法杖,當先舉旗的高大半惡魔已經逼近了“死線”,隻要越過“死線”,射程最遠的法術就能夠造成全額傷害。
咒語脫口而出,不知哪一位按捺不住,提前擲出一道閃電。發令員來不及阻止,陣地上的法師爭先恐後施展完畢,目標集中在血肉模糊的旗幟和犧牲品身上。由於極度聒噪,勸降的羅斯文先生至少受到三次閃電磕碰、並接連遭遇火球餘波的炙烤,擎旗的粗壯半惡魔眨眼工夫變成座燃燒的肉山,倚著剝皮柱整個坍塌下來。焦糊味和油煙繚繞不去,隻聽煙塵中傳出微弱聲響:“烈、烈焰……枯柴……”
“嘁!還挺能活嘛!”無視身後上前替換的人員,老法師原地不動,硬是挨過一輪施法間隔,將八顆魔法飛彈準確磕在這人腦門上,隻見對方被衝擊力帶動,折斷的頸骨前後左右搖晃不已。不知二人有什麼新仇舊怨,看老法師麵無表情地讓出位置,蘇·塞洛普沒來由地一陣驚怵。心中惴惴,後退到替換人員背後,他總覺得今天前景暗淡,說不定所有人都得把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