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二)(1 / 2)

“沒錯,就在這邊添一根立柱,裝飾物……選磨快的伐木斧,能劈開橡木那種,記得別讓小孩夠到。地基我不管,我隻要地下室。規格?建好了關五個人進去,密封起來三天,隻要他們還活著就算合格。窗口鐵柵欄網眼要密,裝好我會拿大鐵錘猛敲,你們看著辦……造化師來以前,最好先做完這部分工作。”不斷跑前跑後,傑羅姆手提半人高的鐵錘,現場測試自家牆麵的堅實程度。昨晚的事件對他觸動很大,一早叫來最好的施工隊伍,準備把房子改造成小型堡壘。就圖紙來看,除了欠缺護城河,其他規格一律向王國監獄看齊。

為這事莎樂美還跟他吵了一架,不過屋主人異常執拗,完全沒有讓步可能,氣得她反鎖屋門大半天沒露麵。

“先生,我們的中號鐵釘不見了三盒。”工頭走過來截住他,壓低聲音道,“剛才房頂又有發現,我的人開始抱怨了,你最好來瞧瞧。”

森特先生攤攤手,“我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你叫我還情有可原。早說過,再發現手腳內髒之類的,統統裝進麻袋,殮房的人晚飯前會再來一趟……嘿!誰叫你離開房間的!”

蓋瑞小姐牽著汪汪叮叮當當穿過工地,可憐的小狗身穿一件綴滿鐵釘的尖刺皮外套,走起路來吃力又別扭。被傑羅姆發現,小姑娘嘟著嘴說:“我好餓喔!而且頭暈眼花心口疼,去趟廁所而已……”

“跟你說過多少遍,”傑羅姆不快地打斷她,“說謊時不要羅列太多理由。當別人是傻瓜的人,永遠隻有當傻瓜的份兒。把嘴角的糖漿抹幹淨,今天不許出門遛狗,反正公園裏一個人都沒有。”

打發蓋瑞小姐回去抄寫物理書,傑羅姆騰出點時間規勸自己的老婆。軟磨硬泡仍不開門,森特先生憤然觸發“敲擊術”,擺出最強硬的姿態直闖進去……隻見濕透的手帕丟了一地,對方眼紅紅的悶在毯子裏,咬著塊餅幹翻看賬本,場麵不可能更加淒涼。

一見他臉有怒容,莎樂美有氣無力地摁著胸口,“等我不行了,你大可以再找個人住這監房。搞成這樣,我覺得透不過氣來,咳咳。”

森特先生立即潰不成軍,不用裝神色也很難堪,唯有苦著臉甘拜下風,“突然心口疼……啊,頭好暈,眼都花了。親愛的,讓我坐下喘口氣……”發現妻子不為所動,顧自咀嚼餅幹,這一位也恢複過來。“到現在還沒吃飯,應該是餓的。唉!既然影響到你的身體健康,我馬上叫他們停工,盡快恢複原狀好了。”

“老實說,給這夥人開的什麼價?”莎樂美不客氣地問。

森特先生扭捏半天,湊到她耳旁小聲嘀咕,當然不會完全直說。即便如此,莎樂美還是心疼地捂著眼,衝他手肘上可勁扭兩下,“你個……唉,算了!”很快平靜下來,她定定地說,“這些天就當我白忙一場。外頭時局不定,咱家的生意也不好做,這時候每個銅板都得精打細算,誰知道將來多少用錢的地方?一早好好講,讓我跟這些奸人談價錢也好啊!現在撤了,豈不鬧個人財兩空?圖紙拿來,外觀得按我的心意辦……接下來你別管了,我去給他們出出難題。”

坐到梳妝台前描描畫畫,趁妻子補妝的工夫,森特先生無聲消失,免得到時候臉上不好看。出門等馬車的分許鍾,眼光自然落到昨晚還住著活人的位置,這時他才有機會緬懷一下忠於職守的門衛。自己沒受波及著實僥幸,也正因如此,才更該珍惜活著的分分秒秒。有些事怎麼耽擱都不會錯過,隻要一口氣還在,為不歸自己管的問題傷心勞神大可不必。

有效地自我開解兩句,森特先生把注意力轉到更積極的方向上。鄰居的小木屋離爆炸現場較遠,可堅固程度遠遜於傑羅姆的宅邸,不僅正麵玻璃無一幸存,牆體也出現斷裂跡象,若非工程檢查季度剛剛過去,被認定成危房並不奇怪。回憶起來,祖孫倆歸家這幾日深居簡出,從沒跟人打過照麵,傑羅姆甚至對鄰居的樣貌毫無印象;這種人在平常可能是好鄰居,一旦氣氛變得微妙詭譎,效果就完全反過來。

視線在建築物破敗的外觀上逡巡,他暗暗準備著主動登門造訪、去探探對方虛實。鄰居的腦袋越值錢,自己家就越發沒有好日子過,如果治安廳不再派駐送死鬼,下次有起事來他也不會貿然出手。馬夫比料想中動作快些,上車以前,傑羅姆的眼光跟窗邊一張小臉有片刻交疊:短而直的褐色頭發,圓臉龐,大眼睛,神情微有點木訥——很標準的兒童造型,缺乏令人過目不忘的特征。一雙鳥爪似的手橫伸過來,將薄木板堵在窗前,也終止了他的窺視。心說男孩祖父不怎麼好客,上門時注意帶些小點心,打探消息也好有點借口。

顧自點頭,森特先生把這些念頭拋諸腦後,轉眼乘車到了橋下的雜貨店。辛格先生還沒把錢還上,卻邀請他參觀新設立的小門頭,傑羅姆本來興趣闕如,不過下午四點有造化師去他家種植“蛇籠草”,在此之前順道給給麵子總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