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和鋸條片刻不停,工人們走來走去,交談和爭吵聲傳來,人們正忙於修複戰爭造成的損失。周圍的空場上擺放著大量建材,磚瓦碎片被草草加以集中,和爛木頭一起堆在靠牆的西北角上。戰鬥打響後不久,湖區駐地便遭到一輪密集轟炸,雖未造成人員傷亡,許多建築物卻給碾成平地,連外牆都被轟塌了一大半。此時霍格人端著幾張平麵圖紙,指揮自己人迅速修複駐地的防禦;據此不遠的方向,橋下“夜半區”同樣處於修葺狀態,偶爾能瞧見翻弄著廢墟的市民,從斷壁殘垣間刨出幾樣破家具,不時拿奇怪的眼光朝這邊探看。
兩天以前,首都羅森裏亞撐過了嚴峻的考驗,接著經曆小半天的瓢潑大雨,修補工作才得以陸續展開。雨水雖然造成了不便,同樣撲滅許多火源,讓橋下的木質建築群僥幸擺脫了火災的威脅。
短短兩天前,惡魔手中的法杖仍在頂著雨點逆風攢射,相比之下,現在的情形基本恢複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街上輕易看不見死亡的半惡魔入侵者,人們交談時也不必發出大驚小怪的噓聲。首都像一塊清創後的傷口,正忙著上藥包紮、拿繃帶一層層裹起來。
“汪汪汪!!!”軍犬的吠聲引發短暫的混亂,幾名穿著軍警服色的壯漢匆匆圍攏,手裏端著四尺長的爪形長矛,緊張地互相打著眼色。
房屋廢墟中似有活物快速掠過,要麼是體積很大的耗子--因為下水道炸開了鍋,大老鼠也變得相當常見--要麼就是掃蕩中遺漏的危險殘敵。狠拽著軍犬的繩索,幾個人追追停停,拐過湖區最外側矗立著的水泥橋墩,很快瞧見“林業辦事處”的大招牌。
辦事處外牆倒塌,緊挨著湖畔的建築物也垮了好幾間,裏頭叮叮當當正在重建。軍警停下腳步,發覺門口兩位值班人員衝他們露出公式化的表情。“抱歉,夥計們。‘政府機關,閑人免進’。”
伸手指指招牌下頭的警示語,看門的勉強擠出點笑,右手卻扶正了腰間斜插的法杖,另一人幹脆叉著腰,一副急於送客的模樣。這兩人怎也不像文職人員,威脅的語氣異常稔熟,臉上的警惕連瞎子也看得出來。幾名軍警老實退開,轉而去搜尋其他廢墟--他們早接到明確命令,這塊區域不屬於軍隊的統轄範圍,“林業辦事處”被一群危險人物所占據,最好跟他們保持點距離!可惜軍犬不像主人那麼識趣,扭著繩索遲遲不肯轉身,兀自大聲吠叫著、提醒近在眼前的敵情。
“嗚--嗚--汪汪汪!”
聽到圍牆外頭傳來狗叫聲,汪汪也發出短促回應,很快爬上倒塌的牆體跟那隻軍犬打著招呼。周圍盡是些忙碌的身影,蓋瑞小姐窮極無聊,坐在西北角的瓦礫堆邊上,用力打了個嗬欠。其他人都有事可幹,唯獨她所在的位置無人問津。蒙著層淡淡濕氣,瓦礫堆仿佛長出了一層青苔,牆根裏新冒出幾株蘑菇來,讓被遺忘的角落顯得越發蕭索。小女孩陷入半睡半醒中,不知多久過去,汪汪的動作喚醒了她。
左聞右嗅,小狗踩著兩塊磚頭,在每個夾縫間探探腦袋,尾巴緊貼在身後,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蓋瑞小姐觀察片刻,不禁有樣學樣,也蹲下身子陪它到處摸索。很快,汪汪像發現了什麼,突然全力挖掘起來。仗著自個靈活的上肢,小女孩掀開天花板似的扁平石板,先拿裙子一角擦擦手,再朝裏頭看一眼。“嘿!”
瓦礫堆的縫隙就像個正方形手提箱,當中蜷縮了一團紅撲撲的肉球,大小像女孩玩的布娃娃,躲在陰影裏實在看不真切。犬類的感官顯然更加敏感,汪汪甚至沒費勁大聲吠叫,反而退開小半步,毛發直豎地嗚鳴起來,擺出一副虛張聲勢的嘴臉。
不等它當真撲上去,洞裏的家夥卻搶先發難。“吱--喳喳喳!”蝙蝠似的叫聲近距離聽來令人頭皮發麻,玩偶似的身軀一下展開,露出一張扭曲的麵孔,上頭刻滿細膩的花紋。活物周身像隻拋光的皮口袋,體表呈暗紅色,顯得異常光滑,肉翅和尾巴卻短小到不成比例。這副模樣仿佛來自某一本恐怖的兒童故事書,小怪物正努著嘴,發出連串口頭威脅,滿口尖牙尚未長齊,尖尖的腳爪卻已頗具威脅。
汪汪被對方張牙舞爪的神情嚇了一跳,差點失足滾下瓦礫堆。蓋瑞小姐蹲在一旁嗯啊片刻,突然間雙手合攏成喇叭狀,衝洞裏發出一聲尖叫。“啊--------------------!”
半個街區範圍內,市民們遲疑地暫停下工作:他們仿佛聽見某種恐怖的聲響,又好像自己突發耳鳴,不自覺地將這聲音並入嘈雜的背景之中,很難再用理智分辨出來。就在別人疑神疑鬼的工夫,張牙舞爪的小怪物兩眼翻白,成了恐怖尖叫的直接受害者。蓋瑞小姐猛一伸手,大著膽子將它拽出來;手臂還輕輕哆嗦著,她臉上的表情卻蠻有把握,介於未來的動物學家、以及冷酷的兒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