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那少女猶還在一片迷惘之中,那邊廂林毓已經迅速從綠簾大馬車內退了出來,此刻這馬車就好比是人家大姑娘的閨房,外麵還有一大幫人守著,自己作為有操守的郎中,不好多待呐。
眾人站在馬車外,聞聽到綠裳的聲音,知道小姐沒事了,頓時都鬆了一口氣。統領朱騏驥趕忙過來真誠地道謝,他原本還有些擔心,此刻見小姐醒來,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不由得暗暗慶幸——若非這位萍水相逢又古道熱腸的林公子出手援救,小姐此時情況如何還真很難說。
那馬婆婆也不再蠻橫了,輕拍著胸脯不斷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幸好小姐沒事。”
巴童很為少爺感到驕傲,覺得這下子可以揚眉吐氣了:“我不是早說了嗎,不要小看人,我家少爺是得過簡齋先生指點誇讚的,定能妙手回春!”馬婆婆正好在邊上,巴童這明顯是說給她聽的。
林毓立在馬車外,轉頭嗬斥道巴童:“你不能少說兩句嗎?”
巴童見少爺嗬責,吐舌不語。
巴童說的沒錯,三年前林毓的那場大病,正是讓簡齋先生給看好的。簡齋先生早年棄絕舉業,認為科道一途,不過是帝王家的英雄入彀之術,而且科舉艱難,徒耗人心力,因此絕意由儒入醫,終成一代名醫。後來簡齋先生正遊醫四方,機緣巧合之下治好了林毓的病,見這個少年敏而好學,沉穩懂事,不禁動了收徒之心,隻要林毓願意隨他回鄉,他願將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
不過那時林毓已有生員功名,科場三年一比,不去拚搏一次,怎能甘心?簡齋先生的好意他隻有婉言謝絕了。簡齋先生不好勸阻,便多留了幾個月,教他一些岐黃之術,又教他金針針灸之法。林毓前世曾熟讀《傷寒論》,對仲景經方本就頗有心得,再得簡齋先生親口教授與演示,常常舉一而反三,簡齋先生對他的超高悟性讚歎不已,也為他不願跟隨自己從醫而深感惋惜。
這些已是三年前的事兒了。
……
“請小姐就在車內靜臥休息,在下隨身攜帶了一些常用草藥,待會兒再服上一帖藥就好。”林毓立在窗帷外,低聲囑咐車內人:“這四枚金針呢暫時不要動,過一盞茶功夫我再取它下來。”
隔著車簾,隻聽得裏麵一陣喁喁私語,婢女綠裳似乎在向那少女輕聲解釋著什麼,然後車內就傳出少女那輕柔的聲音:“如此,就有勞林公子了。”
音色柔和,宛如微風拂過一片花田,讓人浮想聯翩。
……
林毓回到寺院,又從藥囊中取出桑葉、菊花、薄荷、甘草、苦竹葉等數味草藥,一一驗過無誤後,問馬婆婆:“車上有否燒水的爐子?”
“有有有!”馬婆婆連連點頭,此時她哪裏還能有什麼言語,隻怪自己方才眼昏發懵,無識人之明。
“若有的話,那婆婆就快燒些水來,將這幾味草藥煎了,泡一碗桑菊飲,讓你家小姐喝下去,能疏風清熱,發汗解表……”
馬婆婆唯唯,忙不迭地跑去另外一輛馬車上,這後麵兩輛馬車裝載了行李衣物和日常用具,從洗漱用具到甌盞、碗筷、食盒等一應俱全,燒水的用具自然少不了。
馬婆婆手腳甚為麻利,從車內取來一個紅泥爐子,一個老鐵壺,外加一個水瓶,不一會兒就燒起水來,開始煎藥。
趁她煎藥的功夫,林毓上車去替少女取金針。那少女仍舊裸露著小腿,見到林毓上車來,感到很難為情,臉若朝霞,垂首閉目,不敢去看這個少年郎。
林毓正襟危坐,一隻手扶住她的足踝,另一隻手則輕輕揉撚著拔出金針,隻感覺那少女氣息急促,吐氣如蘭,心中不禁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