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歌(1 / 2)

長夏清晨,天光微亮,林毓就起身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雖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作息還是很有規律的,因此就有了早起的習慣。這家悅來客棧雖然靠近西門,卻是鬧中取靜,推開窗戶,隻見天井小院中有一株老樹,樹上的夏蟬正振翅而鳴,外麵市井繁華,有人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林毓洗漱完畢,便去天井小院中晨練,他打了兩套太極拳,感覺神清氣爽,渾身通泰了,方才收招,靜立閉目片刻,回房換上一套幹淨布衫,與巴童下樓用飯。那客棧掌櫃想得甚為周到,早上還有飯食供應,幾碟風味小菜,白粥任用,林毓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

辰時,主仆二人隨朱騏驥一眾離開客棧,準備從玉山縣的西門出城。玉山縣水陸交通便利,西門之外即有埠頭通金沙溪,順金沙溪而下可直抵廣信府城上饒,其實廣信府離玉山縣不遠,水路約摸八十裏,不過這段水路雖然可以通航,但水位較淺,不能航行大船,若走水路隻能雇小舟撐蒿鼓棹而行——

朱騏驥一行人馬眾多,當然不可能乘坐小舟,他們準備今日走官道,過了沙溪鎮和靈溪鎮,就可到達廣信府城,然後在上饒歇一夜,明日再搭乘大商船順信江西下——金沙溪流至廣信上饒,就不稱金沙溪而開始稱作信江了,信江由於彙合金溪水,豐溪水和靈溪水,水流充沛,水麵平曠開闊,能航行大船,這些大船上甚至還有馬房,到時候可以從上饒的三港渡口可以搭乘這些去鄱陽湖的大商船,再溯贛江去會城南昌府。

車隊共有三輛馬車,楊舜瓊和婢女綠裳乘坐綠簾大馬車,行李用具都放在另外兩輛馬車上,馬婆婆也坐在最後麵放行李的那輛馬車上。

出了玉山縣西門,隻見路旁兩側市肆繁盛,店鋪鱗次櫛比——西門外瀕河為市,有很多南北往來的商賈在此聚貨交易,人氣很旺,藥材鋪、南貨鋪、絲綢鋪、生紙鋪、典當鋪、酒樓茶肆等已經早早開張,就著街道挑出五顏六色的各種招牌幌子,迎風招展。一路行來,但見器物潔淨,極為豐富,甚麼浮梁的瓷器茶葉,浙江的湖絲綾綢,鬆江的梭布棉布,福州的黑白砂糖,漳州的荔枝龍眼等是應有盡有,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南腔中夾著北調,喧囂盈耳,熱鬧非凡。

林毓就騎著小黑驢,巴童則跟著馬車步行,好在行李和書篋都放到馬車上了,巴童腳力甚好,走得很輕鬆。

巳時初刻,一行人經過了玉琊溪上的西濟浮橋,此處離玉山縣城大概七八裏地,沒有了市肆喧囂,眼前一片平疇曠野,令人豁然開朗。這條官道向西直通廣信府,左側是金沙溪,右側起伏連綿的山巒就是懷玉山——懷玉山又名玉鬥山,起自浙西邊境,向西南蜿蜒百多裏,地分大明浙江、南直隸、江西三省,其東為浙江衢州府的開化縣,東北為南直隸徽州府的婺源縣,山之陰則為江西饒州府的德興縣,地勢險要,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林毓腳下的這條玉琊溪發源於懷玉山玉琊峰,自北向南而流,就在此處彙入金沙溪,林毓手搭涼棚,向北望去,隻見玉琊溪兩側,坐落著密密麻麻的作坊,怕不有四五百座之多。

林毓心知這些就是造紙槽房了,江西文風昌盛,家家戶戶都能聞弦誦之聲,讀書就要寫字,對紙張的需求量很高,因此江西盛產紙張。造紙需要起立槽房,這些槽房大都坐落在水流湍急,便於漂洗的地方,玉琊溪峽口正是造槽房的絕佳之處,還有一個便利之處就是產紙之後,可順金沙溪而下,從信江裝船運往全國各處,甚是便捷。廣信府的玉山、鉛山、永豐、上饒、貴溪等縣都產紙,而玉山縣更是大明江西造紙業的中心,出產的楮皮紙、白鹿紙、高簾紙、官柬紙等,行銷大明兩京十三省。

……

時間充裕,車隊也行得慢,林毓騎在驢上悠然欣賞田園風光,巴童腳步輕快,嘴裏哼著曲子,有時候折路邊一兩朵野花,並不覺得走路有多累。

過了玉琊溪之後,丘陵坡地就多起來了,抬眼望去,嶺阪坡地上開墾了許多半月形田塊,這些田塊高低不等,上下相接,層層而上,形如階梯,這就是梯田了。

時節已近立秋,今年的早稻已經開鐮,嶺阪之上,農夫農婦,頭戴遮陽笠,或持稻禾甩打脫粒,或彎腰持鐮割稻,垂髫童子,三三兩兩,挎著簍篼在割稻人後麵跟著,撿取遺落的稻穗穀粒放入簍筐,一派農忙景象——生活似乎很美好。

巴童快走幾步,趕上去和騎驢的林毓並道而行,興致盎然道:“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太平盛世的農家田景,少爺不作首詩嗎?”巴童很得意,覺得自己剛才這話講得挺有有水平,這句詩也很應景,少爺說得對,熟讀唐詩三百首,是不會作詩也會吟啊。

林毓語重心長地說道:“巴童,記住一句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