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雲陽獄(上)(3 / 3)

“今日,公子禁是吾客人,公子原亦是吾貴客,兩位師弟若有什麼過節,改日再作了結。”公子嘉麵色不豫,緩緩放下酒爵,冷然喝道。

“既然師兄如此說了,那我們改日再作計較!”韓禁略微收拾情緒,緩緩坐下,語氣平靜淡漠道。雖然他恨不得現在便拔劍殺了這個羋原,然而此地著實不是殺人之地,若是他強行動手,即便公子假置之不理,公子嘉也會橫加插手,無法成功。

那一日,昌平君來救之時,羋原已是奄奄一息,僅憑著一口硬氣支撐,韓禁的最後一劍也在因為昌平君的突然插手而未能正中咽喉要害。此後,韓禁不得不收劍走人,重新戴上麵具,以韓國公子的身份出現在韓驛館,並矢口否認那個百草堂中韓禁就是他韓公子禁。眾公子雖然心中明白,然韓公子禁從來都是神出鬼沒,出入各地皆以麵具遮顏,除卻他自己,無人能夠揭下其臉上麵具,是九公子中最為神秘莫測的。韓禁否認,白雲亦對此不置一詞,而羋原手上沒有證據,此事便隻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忌憚不代表畏懼退縮。羋原也不坐下,衝著在座的趙公子嘉與魏公子假各行一禮,隨後恨恨看向韓禁道:“不能改日,今日兩位師兄在場,當為小弟討一個公道,共同誅殺這個投秦叛逆!”

羋原語罷,石破天驚。公子嘉玉爵中的酒不覺斟得滿溢出來,忙不迭的取出絲巾拭擦。公子假玉箸上的肉頓時掉落在了桌上,被座下的愛犬搶去吃下。韓禁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麵露譏諷道:“吾今日方知,原來楚公子竟是一個白癡!”

羋原隻道其心虛,上前一步,洶洶問罪道,“若非如此,羋原不明,還想請教:為何公子禁先後兩次阻擾楚國行事,屢次救下……嬴政之子!”

公子假聞言發出一聲驚呼,隨即壓低聲音喝斥道:“羋原,你好大膽啊,竟敢在當街酒肆咆哮喧嘩這種事,也不怕驚動了秦王!無論真假,即便這隻是你作為玩笑攥輯出來的虛言妄論,一旦傳入秦王耳中,恐怕昌平君也保不了你吧!”

“這隻是玩笑話,玩笑話!哈哈,楚國公子的玩笑的確有趣,來,坐下喝酒!”公子嘉急忙打個哈哈,大笑著掩飾道。然其眼角斜睨,卻見外麵有人竊竊私語,樓下路人亦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心中暗道不妙。

韓禁冷眼斜視,嘴角掛起譏諷的笑,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這就是你要討得公道?”

“太醫府之事,百草堂之事,公子禁為何避而不談!”羋原漸漸覺得氣氛不對,卻顧不得那麼多了,聽得韓禁避而不談,於是咄咄緊逼道,“若不是公子禁阻擾,嬴政之子已然落入本公子手中!妖星覆滅,六國滅秦!”

“且不論本公子與公子原這是第一次相麵,不明何來如此誤會。”韓禁平靜的坐在原座,冷漠而又嘲諷的看著羋原,淡然否認道,“單說公子原所謂的行事,無論真假,皆是荒謬之行。不謀不智,無功無用,徒惹秦王怒怨。妖星覆滅,六國滅秦?又是些楚國的鬼神邪說,無稽之談!”

羋原怒聲喝道:“吾非胡言!那不是尋常子嗣,那是妖星!禍亂天下,得之可……”

“夠了!”一聲怒斥打斷羋原的話,卻是公子嘉拍案而起,一臉惱怒地看著羋原,良久,平靜情緒,緩緩說道,“公子原,我等還有要事相商,煩請離去。”

羋原見在座的三位公子均是麵露不以為然之色,輕蔑嘲笑溢於言表,知道他們不信,多說也是無用,也不行禮作別,怫然甩袖而去。

“楚國蠻夷,多信巫師卜筮,鬼神邪說。甚麼妖星仙君,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公子假望著羋原遠去的身影,撇撇嘴道,“此子徒有武力,卻是無智無謀之輩,不知師父怎麼選上他!”

“霸道絕情,無所顧忌,殺戮之時不忌男女老幼,得而殺之。無婦人之仁,無惻隱之心,師父看上的應該就是這個吧。對於這個武功高強,但是心狠手辣的師弟,吾可真是不喜歡啊!”韓禁冷冷注視著羋原消失的方向,默默撫上腰腹間的創傷:那是當日羋原屢次尋不到他後,拚著自己受一劍而不阻擋,強行反擊留下的深徹傷口。

“此地不宜久留,韓非之事,不宜再拖,該是時候了解了。”方才羋原無所顧忌的嚷嚷頗為引人矚目,也將驚擾到本不該驚擾的人。三晉公子無法再逗留長坐,公子嘉起身說道,“便按方才所議行事:本公子這就派人去轉移白雲等人視線;公子禁確保韓非就在這幾日死於獄中;公子假保證韓非甫死,流言便傳遍天下。兩位可有其他異議?”

公子假起身搖頭,隨即與公子嘉一同看向猶自坐著的韓禁。韓禁語氣冷漠道:“明夜,就在明夜,韓非不僅會死於獄中,而且將是死於秦王之令,死於李斯之手!”

“如此甚好!楚國蠻夷,竟說你會是投秦叛逆,真是不知所謂,笑死人了!”公子嘉哈哈一笑,不作多留,率先出門離去。公子假拍拍身下的愛犬,望向韓禁,欲言又止,歎息著搖搖頭,告辭而去。

隨著公子嘉與公子假帶著一眾隨從離去,酒樓上下頓時顯得空蕩寂落,隻餘下韓禁一人孤坐在雅閣之中。緩緩放下手中的酒爵,韓禁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笄,放在手中婆娑著: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了……這支玉笄,終是沒有送出啊!

窗外吹入一陣冷風,一隻晶瑩剔透,碧翠玲瓏的微小蜘蛛隨風蕩落,停在韓禁耳下,米粒般的大小漸漸縮作一粒微塵,消失無蹤。韓禁微微一笑:太好了,她沒事!

隨手將玉笄丟出窗外,韓禁緩緩飲盡玉爵中最後一絲冰涼的酒水,起身走出酒樓:不過,他終究是韓國公子,而不是什麼車夫,即時起,他將與神農穀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