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渭水濱(上)(1 / 3)

韓非倚牆而立,麵容猙獰扭曲,睜眼圓瞪,鼻翼抽搐,雙手緊緊扼住自己的脖子,嘴中發出“哧呼哧呼”的劇烈喘息聲,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顫抖著。李斯宣詔之後,待見韓非喝下一口毒酒,便立即掩麵離去,似是不欲再多看一眼韓非中毒後的慘狀。

隨著李斯與獄吏的離開,囚室中又是一片漆暗。韓禁現身出來,跪在韓非身下,淚水塗滿了臉麵,緊緊地抱住叔父的大腿,似乎自己這樣便能減輕韓非的痛苦一般。

過得片刻,韓非不再顫抖了,軟軟的靠在牆上,緩緩滑坐下來。

“死了麼?”韓禁猶是低著頭,抱著韓非的大腿,就如兒時在韓國宮廷迷路時初次見到叔父一般。韓廷之上,韓國公子諸多。一直以來,韓非隻以為第一次見到韓禁是在他學成歸來之後,卻不曾憶起在他出宮求學之前便與這個侄兒嬉戲玩耍過,當時的他雖有點才學薄名,卻猶是公子少年。韓非學成歸來之時或已忘了,而自小便沒有母妃,不曾感覺過宮廷溫暖的韓禁卻仍是印象深刻,不曾忘記過那個寬厚的肩膀,不曾忘記過那個溫暖的懷抱,不曾忘記過那個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叔父。

“嘻嘻,小侄兒,是不是迷路了?讓叔父帶你回去吧!”韓非的聲音回蕩在耳畔,恍然如夢。溫暖的大手撫摸在頭上,似乎一切就在昨日發生一般。

韓禁正沉溺於回憶中,忽然感覺到有異:“不對!這不是幻覺,這竟是真實!”抬頭一看,正見韓非笑眯眯的看著自己!一時間,韓禁未曾留意飲盡毒酒的韓非為何竟然未死,直覺得一股莫大的幸福撲麵而來。

“大王,韓非決意前往蘭陵,拜師荀卿,學成‘帝王之術’,他日回國後亦可以為國盡力,還望大王恩準!”韓非忽然麵色肅然,掙脫韓禁,跪在其身前跪下叩頭道。這一刹,韓禁隻覺心頭發寒,濃鬱的悲傷如大河洶湧奔騰而出,眼淚止不住地宣泄,灑落一地。

“師父,您怎麼哭了?小子隻是指出您講課的錯誤,如您所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您應該高興才對啊。”韓非小心翼翼的抬起頭,詢問韓禁。

韓禁抿緊嘴,微微搖搖頭,正欲扶他起來,覺得袖口一緊,隻見韓非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聲嘶力竭的大喊道:“大王,為何不聽吾言!為何不納吾諫!大王!”

“韓國使臣,韓非,見過廷尉大人……”

“師兄,我又找到師父講課的錯誤,你去與他說,上次我都把他說哭了,這次你去。”

“為何!為何準我去學‘帝王之術’,卻不聽我!不用我!”

“蠹蟲!你們這幫蠹蟲!廟堂之上,有何用處!蠹蟲!”

韓非沒死,但是瘋了!絕世無雙的法家名士,堂堂的韓國公子韓非就這麼瘋了!那酒中留著的不是鴆毒,而是瘋藥,令人癲狂發瘋的藥!

韓禁再也抑製不住雙膝的顫抖,抱頭跪在地上,他似乎聽到了昨夜鹹陽宮中姚賈的陰笑聲:“鴆毒?這也太便宜韓非了。更何況大王若殺韓非,定將為其背負殺賢之名,受六國唾罵,遭天下學士蔑視,著實不值。不如讓人調出一劑瘋藥,讓韓非就此癲狂,秘密送回韓國便是。韓王若是膽敢張揚,便是汙蔑秦國之罪,當出兵滅之!”

韓禁涕淚滿麵,看著身前披頭散發,瘋言瘋語的韓非,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撕扯衣服,時而撞牆大呼,心中痛苦猶如被滾油煎炸,鈍刀慢磨一般。

“勿要忘了:汝乃堂堂韓國公子,韓王胞弟,韓非侄兒!”

“韓非即便是死,也要為韓國,為列國,為天下盡最後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