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寶貴心知她是在擔心葉誌超。約兩個月前,葉誌超奉命率蘆榆防軍去朝鮮助其朝廷彈壓東學黨,但去了沒幾天,日本就借口要保護僑民而大舉派兵入朝,占領了仁川,綁架了朝鮮國王,成立了親日的傀儡政府,對隻在一小縣城牙山駐紮的葉誌超部虎視眈眈。
由於李鴻章始終對列強調停寄予厚望,清廷對朝鮮增兵甚為消極。相反,日本總是裝著一副願意調停的姿態,千方百計留清廷於談判桌上,但暗地卻不斷增兵。至現在,倭兵數目聽說已達葉部的一倍,其海軍更在豐島偷襲了去朝鮮的援兵,加上這幾天更傳來了牙山已經開仗的消息,一天好幾個傳言,而牙山位處漢城之南,海路難以接濟,北路援師尚遠,兵單處於絕地,故丈夫身為牙山統帥的葉夫人自然是焦灼萬分,獨處時更是以淚洗臉。
“嫂子,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把曙青接回來!”曙青是葉誌超的字。
“謝謝你冠亭……你也別太擔心,剛才也沒跟你說,我會暫時在旅順住下,一來這裏經常有便船去東溝,我給曙青捎東西也方便,二來我也可以關照蘭兒。”
“謝謝你嫂子!”左寶貴聽見很是安慰。
“冠亭呀……”葉夫人接著說:“我不知道你和冬兒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我肯定,他到底是個好孩子……你就別太難為他吧!”畢竟,平常人也察覺到這喜宴的不妥,而這些年一直和左家聯係甚密的葉夫人自然是十分憂心。
然而左寶貴心頭又泛起一陣傷痛,目光避開了葉夫人,隻是略略點頭。
“那,我先走了。”葉夫人見狀也不敢再往下說了。畢竟她也猜到,在左寶貴看來,嶽冬是把他的蘭兒毀了,而左寶貴就要明天出征,目下必定近乎心力交瘁。
“好,嫂子保重!”
“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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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離開了,熱鬧的左府又變得冷清。
左寶貴回到大堂,疲憊的坐下。見下人們在收拾,左寶貴想自己冷靜一下,便叫他們先收拾大堂外的宴席。
嶽冬一直在席上,心蘭在散席後就在新房裏等待嶽冬。
此刻的嶽冬一身新郎打扮,胸口掛了個大紅花球,身子靠在桌邊,雙目無神,臉色蒼白地看著地上。畢竟他今早才被左寶貴鞭得滿身都是傷口,雖然司督閣馬上為他療傷,但還是疼痛難當。當然,皮肉之苦遠遠不及內心之痛。父親死了,後母和弟弟也死了,現在連餘下把自己撫養成人的左叔叔也把自己當成仇人。
“你這是報仇嗎?!”左寶貴今早的那句話終日在嶽冬的耳邊纏繞著。雖然是左寶貴親口承認是他殺了他爹,但隨後身邊的人都紛紛說,而冷靜下來的嶽冬也認同,父親是被裕康親自帶兵圍捕,根本就難逃一死,而左叔叔這樣說,不過是希望自己放棄蘭兒的權宜之計而已!嶽冬也想到,哪怕他真想過自己永遠回不來,也不過是為了保護蘭兒而已!何況自己在韓家屯也是一心是要和父親赴死,左叔叔讓自己和父親相認,不就是成全尋父十年的自己嗎?!這對誰來說其實都是好事!
這時嶽冬再想到左叔叔那痛苦的表情,而把這個將自己撫養成人但現在已經風燭殘年的恩人害成這樣的正是自己,此刻的嶽冬心扉再也容不下一點仇恨,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愧疚。
此時楊建勝跑來說:“裕帥回電了!”
“說!”左寶貴的聲音嘶啞,一臉木然,也沒看楊建勝。
楊建勝見狀也不敢耽誤,打開一便條,麵有難色的朗讀說:“現奉天大軍雲集,需糧甚多,雖經各軍設法購運,而去歲本省秋收甚歉,存糧無多,辦運過遠,腳費又複太昂,軍食攸關,亟須預為籌備。一時三刻實難組成炮隊,正想方設法。爾等擬盡快先行……”
“知道了……”左寶貴打斷了楊建勝。雖然是壞消息,左寶貴也什麼反應,畢竟,這早已在他預料之中。看了看楊建勝說:“回去好好休息吧!”
楊建勝也很無奈,雙手作揖,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左寶貴又把他叫停。
楊建勝回過頭來。
“不管你信不信……好好珍惜這一晚吧!”
楊建勝看著左寶貴,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沉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