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理你,你的話真多。”女孩嬌嗔。這一晚玄素和那女孩詩詞歌賦、人生哲學、政治法律、明星八卦,無所不談,連玄素這般清高孤傲的人都忍不住要引女孩為知己。
“你明天幾點下車?”玄素道。“淩晨四點吧,你呢?到上海還要很久吧?”女孩道。“是啊,你走了可就沒人跟我說話了。”“現在一點多啦,我們從六點上車說到現在,還沒說夠?睡啦——”女孩說著,往座椅上一靠,閉上眼睛,嘴角卻帶著笑。
“我們真不說話啦,睡覺,誰再說話誰是小狗。”兩點的時候,女孩如此說著,這兩個人,閉上眼睛不到兩分鍾就會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另一個人一定會睜開眼睛跟著說。
女孩終於不說話了,玄素卻還是忍不住要睜眼偷看她:女孩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柔軟白嫩的雙頰帶著點桃花般的殷紅,胸膛微微起伏,呼吸越來越均勻,似真的睡著了,女孩的唇抿了一下,酒窩稍縱即逝,玄素不覺一愣,慢慢地把頭湊近女孩,猛然直起身子轉過頭去,心想:“我在幹什麼呢?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人家柳下惠還坐懷不亂,我趁人家睡著了占人家便宜,豈不成了小人?”……“我還沒問她名字呢,她也是廈大的吧?等她快下車的時候我再問她名字和電話好了。”玄素想著,也閉目假寐,卻時不時睜眼看那女孩。
等玄素再次睜眼的時候,身旁的座位已經空了,玄素一個激靈坐直了,去看那行李架時,女孩的行李箱已經不在了,又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四點,玄素急問鄰座的人:“坐我身邊的女孩呢?”答曰:“她早下車了。”
整整一個暑假,玄素都對火車上那暢談一夜的女孩深深思戀,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如此地想念一個人,玄素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回憶那女孩的模樣,直到那日在校門口看見衣寒,玄素震驚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相思過度竟連思念的人長什麼樣都搞不清楚了麼?為什麼覺得眼前這男孩的臉竟和自己一次次想念的那女孩一模一樣呢?玄素在不斷地疑惑中回想火車上那女孩,可想來想去女孩就是衣寒的模樣,相思太重確實會記不清所想之人的容貌,甚至會把另一個有些相似的人想象成所想之人。
炎彬尋著那吹簫之人時,那人已把蕭放下,癡癡地望著雲端,炎彬走近看時,是一個美美的男孩,他的臉就像細瓷的素胚,水嫩水嫩的唇仿佛紅蓮一般,正是玄素。炎彬見玄素看得癡了,於是道:“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雲端——那雲端裏可有美人,惹得你看了這麼久?”
玄素恍然驚覺,見是炎彬,道:“你小子嚇我一跳,胡說什麼呢?我不過是看天而已。”
“看天?”炎彬道,“上有青冥之長天——天上有美人的笑靨。”
“行了行了,我看水,看水行了吧?”玄素瞪了炎彬一眼,看著深秋的夜湖。
“看水?下有淥水之波瀾——水裏有美人的眼波。”炎彬笑笑。
玄素道:“你再拽文,小心我打死你。”
“打死我?打死我剛好靈魂出竅,不過——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炎彬看來是準備將拽文進行到底了。
“我很煩,是兄弟就別攪和我了。”玄素道。
“相思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就是喜歡個姑娘嘛。”炎彬坐在湖心亭的的廊上,倚著亭柱。
“誰相思了?”
“這還不承認?你以前可從來不吹這種風花雪月的曲子,今兒竟吹長相思,不是想姑娘是什麼?”
玄素心下想:“要是想姑娘那倒還好,我偏偏想的是個男人,這種事說又說不得,說出來隻怕連你炎彬都要落荒而逃了。”然後道:“怎麼,你聽我吹長相思也聽得淒淒切切起來了?若不是你也害相思,怎會被我的簫聲所擾?”玄素看看湖麵,湖麵的波紋很均勻,良久道:“是洛妍姍嗎?”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炎彬雲淡風輕地一笑。
“自古多情總被無情誤,相思穿腸肚。”玄素說著,又緩緩舉蕭吹奏。
簫聲已嫋,兩個男孩默默地坐在湖心亭,看著湖麵。也不知過了多久,炎彬終於開口打破沉寂:“你說我倆這樣子看著湖麵,是不是有點王陽明格竹子的感覺?”
玄素輕輕一笑,道:“有點‘格物’的感覺,這‘格水’可比‘格竹子’高明多了,水的靈性可比竹子高,你看這水波,一波一波看似一樣,實際上都是不一樣的。你說王陽明這人,要是看到今夜這樣的水,這樣的夜,他會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