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冬天很冷,在南中國生活慣了的我有些不習慣那種寒意。這是我在瑞典過的第三個冬天,最初的時候Eddy說再過一兩個冬天就會習慣了,而且會愛上這裏的雪。
我聽見時隻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我想,我過不了那麼久,我隻是來短住的,我的心永遠在中國那南方小城。可是誰知道一住就差不多三年了,這兩年多的時間裏我沒有回過國。
Eddy是瑞典籍華人,不會說中文,起先我們用英語交流,如今我的瑞典語已經說得很順溜了,我們就說瑞典語,偶爾他也會同我說說中文,不過他說得很爛,他說:“中文,難。”我笑著說:“難死了?”他一愣說:“死了?”我笑著說:“就是很難的意思。”他不解:“怎麼就死了?”我笑著不說話了。說來也是有緣,我和他是在網上認識的,兩人聊天還算投機,來了瑞典就直接投奔了他。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到機場去接的我,那時盛夏,我在照片上見過他他也見過我,所以我出了關他就迎了上來。我穿了一條碎花裙子,他穿的是阿迪的T恤,我們像認識許久的人一樣寒暄。
Eddy有個漂亮的瑞典女朋友,和三毛一個名字,叫作Echo,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月牙兒一般,她對我很好,總是做好吃的糕點來給我吃,看見她笑我也會受到感染,對她笑。她還會邀請我和她的朋友們玩,但我不喜歡熱鬧,總喜歡一個人呆在房裏。
幸好她也不強求,不然我就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她不同Eddy一起住,對我和自己男友住在一起的事她也很開明,她說我是她的朋友,她相信我。
她還說:“感情事隨緣。”
那種命中有時終會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是我一直在學習的豁達。
這是一段漫長的故事,到如今我也理不清思緒,好像一切本可以不到如此地步,但如今的確走到了這一步。
一步錯,步步錯。
平安夜的這天,Eddy和Echo邀請我和他們一同到朋友家,我搖搖頭,Eddy知道我的性子,也就不再強求了,說了句他會早點回來的就開車走了。
走的時候我站在院子裏目送他們,車子開了一小段路又停了下來,Echo從車上下來跑過來抱住我說:“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我對她笑了笑,說了一句:“Merrychristmas.”她親了親我的臉頰,這才又上了車。
我在院子裏的秋千上坐了一會,天空是灰色的,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我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掌紋,生命線變得那麼淡。我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又攤開來,依舊是淡的。
那小小的手掌心,每一條紋路都是由細細的、一點一點的紋路組成的,每一條,都那麼錯綜複雜,還真是有點應命。
我挽起袖子,沒有了那枚翡翠鐲子的遮擋那條疤痕赤裸裸地出現在眼前,那枚鐲子碎了,我跌在地上的時候壓碎了它,裂成了好幾瓣。
肚子餓得咕嚕嚕地叫了幾聲,我回到屋裏,Eddy家的壁爐燒著暖暖的火,聖誕樹的彩燈一閃一閃的,我坐在地上隨便吃了幾塊冷麵包就不再吃了。
電視裏在放著聖誕的畫麵,一片火紅的喜慶。
胡婧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坐在我房間的陽台上喝著紅酒,雪花飄了下來。
“吃了嗎?”她問。
“嗯。胡婧,下雪了。”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沒一會兒它就化在了我手裏。
“你幸福啦,會下雪的聖誕,不是你一直想的嗎?”
“我這樣想過嗎?”我想不起來了,最近腦子裏要麼亂要麼空,什麼事也記不大清了,或許我真的這樣想過吧,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所有的色彩都還是明豔的,沒有被時間褪成黑白。或許是一次課間我和小雨看著南方冬日濕沉沉的雨天一起說過的夢想,又或者是在某年某月我拉著一個人的手說過的話,又或者,是胡婧在騙我。畢竟女孩子很多時候的想法都是相差無幾的。
“給我拍幾張照片呀。”
“嗯。中國幾點了?”
“淩晨兩點呢。”
“已經過了平安夜了。”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又到了木臣的生日,一年又一年,而我在長大、在變老,他卻成了一個不老的神話。
時間對於死掉的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不去玩嗎?”胡婧轉了話題,我也沒有答她,隻是問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樂寶剛哭了。”
“怎麼了?”
樂寶是胡婧和簡銘的兒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來瑞典的時候他還呆在胡婧的肚子裏,那時胡婧讓我把耳朵貼到她肚子上,她撫摸著我的頭發說:“等他生了再走好不好?”我搖了搖頭說:“再不走,又舍不得了。”胡婧又問:“為什麼一定要走呢?”我答不了她這個問題,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給出一個能夠說服眾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