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老人似乎聞到了戰爭的味道，空無一人的車道，上麵卻擺滿各色各樣碰撞的汽車，大客車碰小轎車，貨車碰麵包車，小轎車碰小轎車，滿車窗的血跡，碎斷的肢體，從床內外溢的屍體，驚恐的死狀，放大的瞳孔，燃燒的車輛，徐徐的硝煙。
老人趴在草叢裏，往車道上丟了一塊石頭。
砰！
落在一輛車的車蓋上，四下還是無動靜，他悄悄爬起來，半躬著身子，持槍向下疾步走到車道上，四處觀望，沿邊緣來回走了一圈，又很快折返了回來對著我們說：“你們兩個，趴好，不要動，我去前麵的小道，探探路，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有響動。”
我和俊誠木訥地點了點頭，老人離去，我們趴在泥土上，緊緊握著各自手上的武器，身體被石頭硌著，數不清的枝枝蔓蔓撓在我們臉上，更有數不清的螞蟻在我們身上爬著，是個人都不願就這樣趴著，但我們兩個今天一動不動，不是學了老人那種戰場意識，而是真的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而不動，我們兩個充滿著幻想的孩子，就這樣直麵著如此的慘景，我們能說什麼，我們不能說什麼，我們就這樣看著，隻是看著。
過了許久，穿山甲在舔我的手指頭，我才講道：“俊誠，是我惹得禍嗎？”
“我——我不知道，我現在隻想看見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爺爺，我的奶奶。”俊誠帶著哭腔稚嫩地講道。
在他還未變聲的童音中，我聽出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是多麼的重要，我打了個冷顫，“對了，我的外公外婆，他們還在警察局，他們肯定沒事，回家，回家以後，肯定在家裏等著喊我回去吃飯，放滿了鹽，放滿了辣椒，他們知道我口味重，喜歡辣的，鹹的......”
“嗯，爸爸，媽媽.......”俊誠哭了，小聲地哭，不敢大聲地哭。
吱吱吱——穿山甲在朝一個方向叫。
“嗚哇！嗚哇！”
我一驚醒，連忙捂著俊誠的嘴巴，也拍了拍穿山甲的背，讓他們不要發出動靜，俊誠還在嗚嗚，流著眼淚，穿山甲又鑽進了我的衣服裏，一隻怪物在我們精神最虛弱的時候出現了，半邊肚子已經腐爛了，臉裏也露出了頭骨，朝著我們走來，我死命地捂著俊誠，聽著老人的話一動不動，那隻怪物慢慢穿插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子，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來，碰巧而已！碰巧而已！我在心裏如是想著，但近了，更近了，媽的，老天爺，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子對我，為什麼總是要用殘酷事實逼迫我，我都不讓自己往最糟糕的方向想了，還是要往那個方向發展。
越來越近了，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我抓緊著老人給我做的武器:竹竿上套著一把軍刺，義凡則拿著一柄鋼叉，俊誠的鼻息越來越重，都流出鼻涕在我的手上，他在盡力咽住自己喉管裏大片的悲傷，在我捂著的手裏悶聲流泣。
“嗯～嗚，嗚，嗚嗚嗚——”
那怪物還是往我這個方向走，我拚了，我不管了，我馬上從草叢起身，拖拉著俊誠，“跑，跑啊！”
“噠噠！噠噠噠！”老人拿著槍對著怪物射擊，但子彈都往著天上飛，“往我這跑。”老人大喊。
在車道對麵斜跑著，我拖著俊誠，背上還有一隻用爪子黏附我的穿山甲，我怎麼跑得快?沿車道跑著，我回頭望了望，那怪物一隻腳在拖曳著，速度比我還慢，我連忙翻過車道，來到老人身旁，老人又瞄準著那隻怪物，瞄著那隻怪物的腳，噠！卻打到了怪物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