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陽關三疊(2 / 2)

廖孤石與荊零雨二人,一個昂首在前,一個低頭跟後,伴著這淒美憂傷的曲調,緩緩而行,漸漸消失在已經稍覺清冷的夜街盡頭。

良久,常思豪回過神來,回望屋中,竟然空無一人。

那醉人的音樂,卻仍似在耳中回響不絕。

“蒼大哥?蒼大哥?”

門外穀嚐新恭身稟道:“孫姑爺,蒼大劍已經走了。”

“唔。”常思豪望著蒼水瀾原來的位置,那裏桌上擱了一錠銀子,與廖孤石留下那錠隔杯相對。

常思豪會心一笑:“他說請客,便定要付錢。”閉目回味琴韻,忖這江湖逸客來去如風,不拘常理,實令人心向往之。良久,這才與他同歸秦府。穀嚐新自去了,常思豪心裏一會兒想著做惡的太監馮保,眼前滿是程小姐被買她的丈夫打罵折磨的情形,一會兒又想著蒼水瀾彈的曲子,聯想到大小姐秦自吟的感情歸屬,心中亂極,獨自上得耘春閣來,阿香、阿遙二婢不敢休息,尚對燈守著,見他回來,忙欣喜相迎,端茶倒水。阿遙扶椅讓常思豪坐下,見他麵上並不高興的樣子,便問道:“孫姑爺有什麼心事麼?”

阿香扯她衣襟:“咱們做下人的亂問什麼。”常思豪道:“沒事,你們兩個和我年紀相仿,咱們就如兄妹一般,不必多禮,你們也別總是下人婢子的,輕賤了自己。”阿香笑道:“是。”常思豪神色黯然,繼續道:“隻是我的心情麼,唉,左一樁右一樁,亂得很,不說也罷。”阿遙幽幽地垂了頭去:“好,不說也好,心情不好,便也不用去想了,世上的事,想得太多也沒有用。”阿香道:“孫姑爺心中都是大事,咱們小女子懂些什麼?也敢胡亂說?阿遙,你去放水,咱們伺候孫姑爺沐浴。”

常思豪一聽她這話,忽地坐直了身子,嚇了二婢一跳。

阿遙問道:“孫姑爺,你怎麼了?”常思豪道:“怎麼又洗澡?”阿香道:“本來就該一天一洗,又有什麼奇怪了?”常思豪滿麵惜色:“身上又不髒,總洗什麼?你們不知,那一大木桶水,在我家鄉足夠一家人飲用兩月有餘,怎可如此浪費?那可是造了孽了。”阿香笑道:“孫姑爺放心,咱們太原城中的水可充足得很,全城的人每天洗十次澡,汾河的水也用不幹。”阿遙道:“孫姑爺,婢子們守著等您回來,這水熱了又涼,涼了又燒,現在正溫,您洗個澡睡覺也便舒服些。”

常思豪聽阿遙柔聲細語,也不好再推,說道:“好,就聽你的。”阿香抿嘴兒笑道:“嘻,婢子說話沒份量,阿遙一說,您便聽了。”阿遙麵上一紅:“哪有!阿香,你怎可和孫姑爺亂說這些?”常思豪頭疼道:“唉,這孫姑爺的稱呼,我實在聽不慣,別人也便算了,你們兩個每天這麼叫我,我可受不了。”

阿香一笑:“那我們喊您主人?”常思豪搖頭:“主人婢子的,又是這套。你們還是管我叫小豪得了。”阿香道:“那怎麼好?嗯,孫姑爺若不喜歡我們那樣叫你,那在閣中婢子就叫您豪哥好了,在外人麵前,可還得叫孫姑爺,免得讓別人說我們沒有尊卑之分,不懂禮貌。”

常思豪點了點頭,向阿遙道:“你也這麼叫吧。”阿遙低頭應道:“是,豪……豪哥。”臉上紅雲一片。常思豪心想:這阿遙性子靦腆文靜,她在秦絕響那裏被扒光衣服鞭打,唉,這份罪可受的大了,日後在我身邊,我可要護著她些。忽然想到自己這孫姑爺還未必真當得上,倒想起這些來了,不由好笑。二婢見他麵有笑容,還道是改了稱呼,他心中歡喜,也便高高興興,備水去了。

常思豪舒舒服服泡了個澡,二婢服侍他睡下,退身下樓。常思豪躺在床榻之上,意倦身疲,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輕輕的腳步聲音,睜眼一看,榻邊一人,彎眉秀目,眼角一顆醉人的淚痣,正是大小姐秦自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