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點頭,也確實餓了,坐在桌邊抓起點心大嚼,吃了幾塊,味道香甜可口,憶起在家鄉挨餓情景,隻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心中感慨,然而這些點心食物乃是秦家所供,聯想到秦浪川對自己的懷疑試探,又有些咽不下去。阿遙柔聲說道:“孫姑爺,婢子不敢問您為什麼難過,但有一點,凡事隻須向前看,不緬於過去,不憂於未來,讓這日子自己往下過便是了,想得多,煩惱便多。”
常思豪心想:“她倒很善解人意。”道:“阿遙,難得你一個女孩子,居然這麼能想得開。”
阿遙神色微黯:“想不開,又能怎樣?”
常思豪一笑:“是。”心想:“沒飯吃時,想飯吃,有飯吃時又犯琢磨,他奶奶的,我這是怎麼了?該吃吃,該喝喝,老子管它那許多!”大口把點心吃了,又喝了多半壺茶,拍拍肚子笑道:“不錯不錯。”忽聽見外間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方才吃得高興,並不覺得,此時卻頗惹耳,便問:“怎麼回事?”
阿香笑吟吟地道:“工匠們正在重修正廳大殿。”
常思豪點頭,踱出來繞到前院觀看,今夜雲翳遮天,月隱星消,天空黑沉沉一片,四周圍火把照得通明,數百匠人在手腳架上忙碌不停,正在連夜工作,祁北山往來指點協調,忙上忙下。
常思豪心中訝異,蓋房屋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人共同攜作,恐怕整個太原城的工匠都召集到了。
秦浪川負手立在院中望著,神情頗為蕭索,見常思豪過來,淡淡一笑:“小豪,你起來啦?”
常思豪點頭:“工匠們幹活好快,一天的光景,屋脊已架起來了。”
秦浪川笑道:“有銀子,還不好辦事嗎?街頭俚曲如何唱來著?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哈哈哈哈,人生有起落,家族有衰榮,都是一樣,人生下來就是死路一條,中間麼,就是個折騰唄!”
常思豪聽此言極是灑脫,心想:“他畢竟是條漢子,豪氣十足,人在江湖,每天都能遇到些奸狡之輩,不改變便不能保護自己,就像蒼大哥說的,大英雄有時也難免要從權。機智與奸滑,其實區別隻在一線之間,前日對我耍心眼試探之事,實也不必怪他太深,假使我們當時換個位置,我會否也和他一樣?”
步音響起,陳勝一自府外歸來,他急忙上前問探傷勢。
陳勝一笑說無礙,拍了拍他的肩頭,快步直向秦浪川走去。常思豪看他臉色並不甚好,心想陳大哥身有內傷,又出去辦事,大概一天也未得休息。他為秦家幹什麼總是把自己豁出去一般,除了和秦浪川有感情,秦夢歡這也是一大原因,男子為情所困,又所遇非人,這輩子須不好過。想起秦自吟和自己的事,不由一陣心煩。他似乎想甩脫這些思緒似地搖了搖頭,輕輕啐了一口。
“老太爺,事情有些不對。”
陳勝一的臉龐在火把的逆光中顯得沉凝滯重。
秦浪川一愣:“怎麼,撫台大人那邊有問題麼?他若不肯收,可將禮金再加三成。”
陳勝一見雜人相距較遠,常思豪此刻亦不是外人,低聲道:“不是,我根本沒見到他的麵。”
“哦?”秦浪川略感意外,心想秦家平日與巡撫大人於耀庭關係密切,怎麼這次派人獻禮連個麵也沒見著?
這時祁北山也走了過來,陳勝一衝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回道:“秘探報知,撫台大人於耀庭今日召太原總兵官馬林成秘議,周圍守衛森嚴,恐怕其中有事。”
秦浪川目光一寒,暗忖馬總兵治下統率五千兵馬,向在城外大營駐紮屯田,什麼事情令他們如此緊張?昨日一場大殺聲勢甚大,他們不會不知,難道在秘謀對付我秦家?平日政界的人維護較好,但是一旦出了問題,這些人什麼事都做得出,若有軍界的人參入進來,可就麻煩了。問道:“內情探聽不到麼?”
陳勝一道:“咱在於巡撫家安排的人裏麵有一個婢子算是近人,本來可趁上菜之機探聽一二,但今次菜傳到屋外便有軍人接遞,室內詳情別人實在難知,安排在它處的人更難接近。”祁北山道:“此事透著詭異,又正好發生在這個當口,難保和秦家沒有關係。”
秦浪川抬頭望天,夜空黑沉,不見一絲月光,透著股子冷鬱迷蒙的味道,他兩眼微眯:“看來……隻有派人潛進去了。”
陳勝一點頭:“我這就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