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殺與不殺(2 / 2)

秦浪川喝道:“你在等什麼?”常思豪收刀道:“我不能殺他。”秦浪川睜大雙目:“你說什麼?”常思豪道:“他已沒有反抗能力。而且,他的心已超越生死,殺與不殺,都是一樣。”秦浪川愣了一愣,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超越生死?哈哈哈哈!活在這世上的人,哪一個可以超越生死?釋迦牟尼講法四十九年,到最後不也一死了之!生死無非有人看得重些,有人看得淡些罷了!它是一種狀態而非界限,何談什麼超越與否!哈哈——”他笑得太急,咳了數聲,嘴角血沫噴湧,緩了緩才道:“現在你有能力卻不願殺他,我想殺他,又失去了能力,這世上的事兒偏別扭著人願安排,嘿嘿,小喇嘛,在你心裏,這也是定數,是天意罷?”

索南嘉措悠然道:“佛乃覺者,亦不過是覺悟了的人,釋加牟尼是人,豈有不死之理,施主之言,是對佛的誤解,這也難怪,佛法東傳以來,在中原已與儒道相混,慢慢失去原樣,唯藏地世代襲古,千年不變,故而得以存真。別派僧侶修行以圖成佛,擺脫今世的煩惱,死後歸於寂滅,跳出六道輪回,不再有生生世世,故曰得大解脫。我派卻是將生前記憶熔於元神之內,待轉生之後,以密法開啟記憶之門,如此生生不息,世世活得明白。小僧是生是死區別不大,施主嗔怒滿懷,恨意填胸,執意行殺戮之事,欲至小僧於死地,空造惡業卻於身何益?”

秦浪川怒道:“至少能暢我心,落個痛快!”

索南嘉措望著他,仿佛在看一件非常奇妙的事物,隔了好一會,說了聲:“好。”從懷裏掏出一柄銀鞘銀柄鑲滿寶石的藏刀,走到秦浪川身前,躬身將刀柄遞過:“入鄉隨俗,小僧殺了尊友,依漢族風俗當報以命,施主請動手吧。”秦浪川愣了一愣,勉強抬手,嗆地一聲拔出刀子,冷道:“你別後悔!”索南嘉措麵帶微笑點了點頭。秦浪川目光一煞,刀鋒揚起,一道白光,直取其喉!

索南嘉措動也不動,閉目待死。

白光忽地刹住。

刀鋒已刺入他咽喉皮膚少許,一滴血珠滲了出來。

秦浪川大笑數聲,收刀插入鞘內,扔給他道:“你這樣的蠢蛋,殺與不殺,確已無分別。”索南嘉措道:“那俺答呢?”秦浪川瞪眼道:“俺答是俺答,你是你!”

索南嘉措望著他的眼睛,歎了口氣:“你還是不明白。”

常思豪聽他又說這句,麵上露出笑容。

索南嘉措瞧著一邊祁北山的屍體道:“小僧本想將三位擊退,打消刺殺俺答之念即可,豈料那位施主出手太猛,小僧一時不慎,竟傷了他性命,造業非淺。”常思豪心知他武功猶在秦浪川之上,高出祁北山一大截,全神貫注於自己身上之時看似易被偷襲,實際卻是他最具攻擊力的時刻,祁北山那時攻上,又是身傷未愈,無疑自撞炮口,當時自己若是出手,結果也好不到哪去。

索南嘉措閉目思忖片刻,續道:“小僧之傷,深及百脈,恐怕十年難愈,想來便是即時果報,亦是動妄念之警,宜當自悟。兩位執心難去,不免還有一場殺戮,於人於已,亦殊無益處,小僧願以已微薄之力化去這場兵禍,不知兩位可信得過小僧?”

秦浪川側目道:“信得過怎麼說,信不過怎麼說?”索南嘉措道:“小僧願到俺答營中,說其退兵,若信得過,兩位便與小僧同行作個見證,若信不過,咱們就此別過。”常思豪和秦浪川交換了一下目光,都覺不大可信,常思豪道:“俺答十萬大軍豈是一言可退,何況你不過是個僧人。”

索南嘉措笑道:“兩位不知,俺答雖稱雄於韃靼,但各部族心不一,常有叛亂,需要一個共同的信仰安民,方好統禦,他曾派人入藏接洽,欲將我教引入韃靼,但有些事宜始終難以談妥,故而雙方未能達成共識。小僧素知其心,否則噶舉派和其它勢力聯合對抗我教,小僧又怎會想起尋求他的幫助。小僧此去若在條件上給予適當讓步,與他結成聯盟,勸其退兵之事想也不難。”

常思豪尋思這喇嘛自始至終說的無一句不是實話,此言亦當不虛,若真能如此,實比刀兵相見好上百倍。

秦浪川麵有疑慮之色,暗忖你雖說得好聽,到時在帳前呼喝一聲,我二人被俺答輕鬆拿下,豈不是羊入虎口?

頜首再思,若是任其自去,將行刺之事泄與俺答,此番擒王大計卻又要成為泡影。

左右難決,目光便向常思豪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