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道:“你講的是荊軻刺秦王的故事,刺秦的事我聽過,前麵選人這部分倒是頭回聽說。”
秦絕響點點頭:“我以前根本不相信什麼血勇、神勇之類的鬼話,剛才你說到靜的問題,我卻立刻就聯想到它,我琢磨著,單純地說什麼血勇脈勇太過玄虛,如果按照武功的層次來解釋就說得通了,血勇的人一遇事情血氣上頭,就像你說的,神情緊張,隻怕腦袋都在發炸,這種人顯然沒什麼功夫。脈勇的人呢,血氣歸心,表麵平靜,其實心中狂跳,是在硬撐硬壓著,時間一長便要露餡,隻比前者稍強。骨勇似乎是說血氣內斂,但我感覺應該還不如前麵兩種,這種人有定力沒反應,功夫厲害使不出來,臨事時把事當回事,就不能成事。神勇就好解釋了,不論內在還是外在都一樣的平靜,就算手按在胸膛上試探,他的心跳也不會亂,火燎眉毛也能泰然麵對,並有餘裕思考應對的策略,最終將問題解決。這等修為,沒有深厚的功力,絕難達到,因為血氣不像四肢手足那樣能隨心運轉,普通人是控製不住的。”
常思豪笑道:“你的意思是說,荊軻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內家高手?”
秦絕響道:“是啊,這兩件事情相互驗證,八九不離十,功夫練到深處由鬆入靜,不論敵人攻得如何之急,總能輕鬆應對,仿佛比別人多長了個腦子,荊軻能被選中去刺秦王,功夫高是肯定的了,俗話說藝高人膽大,這也與你說的大勇貫身頗為相合,總之一句話,神勇並不僅僅是一種對心理的描述,而應該是功夫到了,身體和心理共同呈現出的一種整體狀態,膽量、勇氣、自信,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功夫中生出來的。”
常思豪不住點著頭,最後哈哈一笑:“好!說得好,確實如此。絕響,不怪人說你的天賦很高,將來成就,必在他人之上,就這份聰明勁,一般人就難比。其實想達到神勇之境亦非難事,以你的資質來說,目今隻差一個字而已。”
秦絕響一愣:“什麼字?”
常思豪抱起肩膀笑道:“功夫光靠嘴說,說破天也是沒有用的。”
秦絕響嘿嘿一樂:“大哥,你要說的,是一個‘練’字,我明白。”
常思豪道:“不錯,來,咱們說了半天了,實際操練一下吧!我先教你樁法,待你站出感覺來,估計大宗彙掌便能打得暢意自如了。”秦絕響點頭,在靈棚邊擺開架式,常思豪將樁中要點一樣樣講解示範,秦絕響何等聰明?一學就會,常思豪給他調好樁架,自己也拿定姿勢與他並排站在一邊。
繁星滿天,秋夜安靜得像一個熟睡的頑童,二人身姿如雕似塑,在淡淡微風中一動不動。隻一會兒功夫,秦絕響兩股抖顫,細汗沁出,有些打熬不住,側眼瞧著常思豪身如旗槍紋絲不動,便又咬牙挺著,腦中卻亂了起來,一會兒想到爺爺如何嚴厲,一會兒又是馨律的笑臉,一會兒是聚豪閣來攻,一會兒又是炮震俺答的痛快,左一樁右一件,壓在心底的陳年舊事都往上返,仿佛不少亂線頭纏繞交織,揪不斷,理不開。身上肩也酸,膝也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過了小半個時辰,實在受不得這苦,一下竄起,搖肩蹬腿,甩手活動,他皺眉道:“這麼簡單個姿勢,怎麼做起來身上又酸又痛這麼難受?太苦了太苦了!”
常思豪收起勢子:“你現在外形姿勢沒有問題,站得不舒服,那自然是心中不靜之故。”
秦絕響苦著臉道:“人腦子裏的念頭,一靜下來就往上返,哪裏控製得住?大哥,你是怎麼做到心靜的?”常思豪搖搖頭:“我沒去想過,很自然就靜下來了,這種感覺表達不好,怎麼說呢,就像是‘進去’了。拿騎馬來說,你隻需雙足踏鐙,手攏絲韁,兩眼望路就是,犯得著用腦子去想如何踏鐙,如何攏韁麼?那樣隻怕想著想著,手腳都感覺沒地方放了。馬騎久了,想要往前,自然腳下磕鐙,腦中不必經過任何思考,這就是技能成為了習慣,武功何嚐不是如此?讓練功中的狀態融入到生活中去,習慣成自然,不動身是樁,出手就是拳,哪裏用得著去想?或許你靜不下來,就是心中總想著它,未免有些刻意,一念既生,萬念隨起,還怎麼靜?”
秦絕響手扶下頜,心中暗忖:既要做到,又不能去想,這東西還真微妙,爺爺曾經說過,他一開始時並沒想到要把秦家的產業搞成現在這麼大,隻是按部就班做下去,也就漸漸起來了。倒是有些人,天天想著發財,拚命幹,結果卻總也發不了財,好像老天爺就想和他別個勁兒似的。看來這武術與經營之道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