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暗渡(2 / 3)

殿內黑寂寂冷峻深沉,一根根方木支撐柱亦都渾黑暗啞,僅籍窗間透過的微弱雪光可以窺見柱體上部隱約的輪廓,下麵的部分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以常思豪此際極佳的目力,亦根本看不清地麵的材質,隻覺邁進來如同淩空踏入深淵一般。荊零雨小心翼翼,緩緩合上了門。常思豪低問:“這殿還有別的出口麼?”

“有個後門,”她扯住常思豪,伸食指按在唇上,慢慢蹲低。常思豪明白她的意思,她這幾個姐姐功夫都是不淺,此時發出聲響,被發覺自是不妙,也便隨她蹲了下去。

雪花飄零,風聲漸小,六女足踏銀光緩步而行,已到殿側。楚冬瑾的聲音道:“小晴說鄭盟主在守中殿議事,怎麼剛才咱們經過的時候,好像沒見著有燈光?”江紫安道:“是呢,臨過來的時候我也向這邊瞧來著。”經過於雪冰一路的解勸,她的心緒似乎已經好轉許多。羅傲涵道:“會不會是約了諸劍秘談內閣的事?”楚冬瑾道:“有可能哦。自從高拱被逐之後,咱們在內閣中的人選一直沒定下來,這一陣鄭盟主正加緊運作此事,初喃姐,小雨的事是小,等一等稟報也無妨的。”

沈初喃聞言沉吟,幾人腳步都停了下來。

羅傲涵搓著手,道:“大姐,高拱已去了半年,內閣中最後要選定誰,也該拿個主意了,怎麼鄭盟主這次如此猶豫不定?”

沈初喃緩緩道:“內閣成員自不比結交控製其它官吏那麼簡單,此事關乎我盟未來運數,他也是不得不慎。”

她說話時二目凝神,思飛彌遠,仿佛想到的都是些沉重與痛苦的東西,不勝紛擾。

楚冬瑾一笑:“現在徐閣老位居首輔之職,選他不是正好?”於雪冰搖了搖頭:“徐階位高權重,卻並非是與我盟誌同道合之人,以武力脅迫壓製他自能成功,隻是這樣怕他陽奉陰違,處處掣肘,反倒沒什麼好處,還不如保持現在的狀態,落個相安無事。”

羅傲涵道:“依我看選李春芳的好,這人性子柔弱,比較好控製,至少比高拱要強。”

江紫安麵帶不屑:“咱們要的又不是叫他們僅僅通風報信、行個關照那麼簡單,那樣的話還不如把勁使在那幾個正得寵的太監身上。李春芳是個無用之人,除非沒事,一出亂子連局麵都穩不住,要這麼個廢物幹什麼?”羅傲涵瞪眼提高了聲音:“你倒是明白人!你選!”江紫安道:“我選怎樣?徐階陰裏壞,陳以勤是碗渾湯水,李春芳是個窩囊廢,張居正是個蔫老好,這幾人我哪個也看不上眼,若讓我選,我誰也不用!”羅傲涵冷道:“這便是明白人說的話麼?”

楚冬瑾問:“雪冰姐,你覺得呢?”

於雪冰知道她插話是免得羅、江二人再起爭吵。略一思忖,緩緩道:“依我看,還是高閣老最合適,能把他請回來是最好,不過,隻要徐閣老在,這事隻怕沒有可能。”

沈初喃點點頭:“嗯,高拱去職三個多月後,郭樸也被清出了內閣,這一派的勢力是衰落了,想要東山再起,希望不大。”

羅傲涵道:“誰讓這姓高的不聽鄭盟主的話,非要和那些言官頂牛?為了打掉一個胡應嘉,把自己這一係的人都搭了進去,可算是一招棋錯滿盤俱輸,讓徐閣老美美地看了場大笑話。”

楚冬瑾表情有些奇怪:“胡應嘉不是那個吏部的小官麼?”

羅傲涵一揮手:“那胡應嘉是吏科的,可不是吏部的。”

她口中所說的吏科,乃是負責監察吏部的機構,胡應嘉的官職是‘都給事中’,官階不過正七品,但是權利極大,可以直接彈劾大臣甚至批評皇上。六部每部都有一科對應監察,這夥人加上都察院的禦史,便組成了一個官小職大的言官派係,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官員們的榮辱升遷。

楚冬瑾道:“哦,對對,是我記錯了。荊叔常說的當官要學會‘結好言路’,指的就是他們吧,我記得胡應嘉是言官的頭目,聽說論厲害程度不在東廠之下,東廠殺人還要用刀,他們隻用嘴就行了。”

羅傲涵道:“是啊。這一係的官員由於隻監察別人,沒人管他們,所以向來囂張得很,不和他們處好關係,官是當不穩的。

楚冬瑾道:“可是坊間都說胡應嘉是得罪了郭書榮華而被罷的,跟高閣老又沾上什麼關係了?”

羅傲涵道:“哎,你平時就知道玩樂,對政事一點也不上心,市井的閑聞也是信得的?官場上的事亂得很,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徐階和高拱是死敵,去年嘉靖帝病重之時,徐閣老暗暗指使胡應嘉告高拱,說他看到皇上病重便搬出直廬不值班,分明是居心叵測,心裏暗暗認定皇上要死掉。當時嘉靖病得沒法看折子,這道彈劾就壓下去了。今年隆慶帝登了基,高拱準備上疏自辯,認為自己是隆慶的老師,所以皇上定能順他的意要罷胡應嘉的官。當時鄭盟主和他說,胡應嘉這一告來得蹊蹺,背後必有陰謀,新帝登基不久,對言官若處罰重了將來也少不得受人議論。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點小事壓下去也就得了,否則得罪了言官一係,將來必然麻煩纏身。可高拱就是不聽,賭這口氣執意堅持,最後果然將那姓胡的罷了。言官一係的人從來都是橫得無忌,哪受過這等虧吃?胡應嘉一挨刀,大夥心裏都鬱忿暗埋。徐閣老表麵不動聲色,在背後暗暗支持,結果鼓動得眾言官群起而攻,指責高拱橫惡奸險,簡直是蔡京第二,形勢立刻就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