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廠衛(1 / 3)

常思豪眼睛一直往梯口瞧著,隻見前麵上來這人四十左右年紀,兩眼含笑,麵上皺紋多且細,膚白無須,披一領花狐暖裘,內穿一身水紅色加厚長衣,豔色鮮明。後麵那被稱為李大人的兩鬢微白,年紀似更長些,生得顴額聳岸,眉如鷹翅,身材較為粗壯,一襲黑衣外罩暖袍,並不是官衣的打扮。

高揚見此二人上樓,臉色陰沉了些,喃喃道了句:“晦氣。”常思豪問:“他們是誰?”邵方悄聲道:“那穿水紅衣的,便是東廠三檔頭曾仕權,旁邊那個叫李逸臣,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從三品的官,在錦衣衛裏頭,除了最頂上正三品的指揮使朱希忠,就數他最大。”

對於錦衣衛常思豪僅略知一二,隻聽說過他們是皇帝的侍衛軍,而且也兼管緝捕刑獄之事,司職與東廠有所重合又有所不同。而曹向飛、呂涼、曾仕權、康懷這東廠四大檔頭臭名昭著,他早已耳熟能詳,眼瞧著曾仕權那張仿佛揉皺的紙團般沒有血色的臉,心裏登時一陣說不出地厭惡。暗思:“本待和高揚去東廠尋他們,卻不想在這裏倒遇上了。”

曾仕權肩頭略欠,身後有東廠隨從幹事跟近上前,侍候他將花狐暖裘除去,恭身低頭退下一樓。曾仕權瞧瞧王文池身邊的那灘血,眉頭皺起,從懷裏掏出一方白絹掩住口鼻,道:“哎喲,你瞧瞧,這個腥氣喲,我說李大人哪,你這腿上功夫下得也是太深,這麼踢人,哪受得了,你看人家三公子找的能工巧匠把這樓修得多漂亮,好端端的卻弄髒了,哎,可惜呀,多可惜呀。”

李逸臣笑道:“我練的不過是些粗笨功夫,哪能像您這般,一掌打得這人呆坐如癡如睡,血都含在胸腔嘴裏,連個衣襟都不玷,這勁道火候,拿捏得才真叫恰到好處哩。”

曾仕權佯笑道:“瞧你說的,血含到嘴裏,難道要他留著用來噴人麼?看來曾某做事,未免不夠幹淨,倒不如你李大人徹底了。”

李逸臣整容道:“豈敢,豈敢。”

曾仕權笑道:“自家人說一句笑話而已,李大人別往心裏去。”

此時徐三公子晃動胖大身軀迎了過來:“哎喲,原來是曾掌爺,李同知,兩位賞臉,大駕光臨,難得難得。”

曾仕權掩著嘴酸咭咭地幾聲淺笑,道:“難什麼得啊,唉,前陣子聽小廝們說呀,三爺您要開個大館子,安置些個名媛豔妓,我說好呀,咱京裏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這有品的香館,才剛在道兒上,我還跟李大人這兒說呢,你看南邊那十裏秦淮,蘇杭二州,風光秀麗,美女如雲,何等的繁華,可咱們京中這些年哪,除了個獨抱樓,還真就找不出什麼再好的去處了,可是那地方兒再好,逛多了也膩呀。這回得了,三爺這館子一建成,咱們京裏又多了個玩樂的所在,可不是大大的好事兒嗎?”

李逸臣笑接道:“正是。曾掌爺早就念叨著,徐三爺的館子一開張,必定要請我來玩一趟,這不就來了麼?”

曾仕權手指著他作出虛戳之勢,笑道:“就你壞,我們這廠底下跑閑活兒的,一年有多少俸祿,哪架得住到這地兒來開銷呀!待會兒,你可得少喝點兒,給我省些酒兒錢。”說到這兒,又轉向徐三公子,道:“我料著三爺的館子開張,必會請些朋友來熱鬧熱鬧,可是等了這麼多天哪,也沒見個帖子送來,要不是仗著廠裏消息方便,信兒傳的快,隻怕今兒這場大熱鬧要錯過去了。”說著話的同時,臉上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些許怏怨。

徐三公子一聲輕笑:“咳,這幾天我也是忙亂,家嚴在朝多年,六部五寺、禦史詹士中門生故舊甚多,這香館開張不比別的,有的人能請,有的人還要避諱,這請帖啊,是顧得這邊,就丟了那邊,讓人頭疼得緊,也是沒有辦法,產生疏漏,還請曾掌爺萬勿見怪。”

曾仕權自嘲般地小歎一聲,以很是幽怨的口吻道:“唉,瞧您說的,我是什麼人哪,哪能見您的怪呢?其實呢,也怪我,往日間怠慢了,沒多請三爺到廠裏坐坐,管是喝茶呢,還是聊天呢,彼此間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

查雞架在旁聽得清楚,臉色早變了兩變,趕忙湊過來嘻笑道:“喝茶聊天?好事兒啊,茶這玩意兒啊,可是好東西,嘿嘿,別說我們公子爺喜歡喝,就是小人閑來也常喜歡四處品品,看來掌爺您也是同道中人哪,以後咱們可得多親多近。”

徐三公子眯起眼睛,表情裏明顯冷了一些:“京城上好的茶館茶社,可是不少,不過有些地方,茶是好茶,水卻總燒得太熱,燙得客人們總是嘶聲叫嚷。我這身段,油膩吃得多,心裏火大,喜歡喝涼的,可受不得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