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攜手攬腕來到中央圓桌之畔坐下,隆慶很是高興,側頭說道:“這桌子選的不錯,朕還特意想告訴你來著,你倒先想在頭裏了。”劉金吾笑道:“是是,今日皇上兄弟重逢,自然不能再用方桌,須得團團圓圓才好。”常思豪問道:“你不說自己是這家主人的護院嗎?以前跟我說的名字,是真的假的?”劉金吾笑道:“回千歲,我是錦衣衛內廷侍衛總管,姓劉名守有,字金吾。”常思豪點頭,問道:“你的主人是皇上還是馮保?”劉金吾笑道:“宮裏的主人自然隻有一個。”常思豪道:“那是馮保嗎?”劉金吾笑意立凝,這話可大可小,弄不好便是殺頭的罪過,趕忙躬身道:“千歲說笑了,宮裏的主人自然是皇上。”
隆慶笑道:“小弟,你也別來怪他,那日咱們四個被東廠小廝發現,你被打暈,那小師太便要吵嚷,我便趕緊表明了身份。那小廝不識得我,將咱們帶出安全地帶,這才派人進顏香館通知永亭和榮華。他二人出來保駕回宮,本想把你三人收監察問,我哪能準?可是住宮裏又不大方便,我便吩咐人,將你送到西苑南台,那裏是以前父皇修行醮齋之處,很是清靜,我又安排了一名宮女隨劉太醫前去伺候,隻因不知你因何與永亭、榮華二人結下冤仇,所以告訴她不可透露身份,隻需聊聊過往,向我回報。你可不要見怪。”
常思豪心想:“照你這麼一說,顧思衣也便不是壞人,我倒錯怪她了。”又想:“永亭大概是馮保的字,你叫得這麼親,想必對他很是寵信。卻不知老子若真落在他手裏,多半沒好下場,如此一來,倒算是你救了我一命。”回憶在水顏香屋裏情景,當時這文酸公被朱情抓住,笑忒嘻嘻的,多半是聽見了別人要殺他,故意裝傻充愣,居然能瞞得過朱情這老江湖,也算有份急智。倒不像傳聞中那樣呆頭呆腦木訥寡言。然而聯想到軟禁自己、派人探聽這些手段,對他也便沒什麼好感。當下臉上略掛些笑容,拱手不鹹不淡地道:“皇上不愛江山愛美人,夜探水姑娘香閨,這一段風流佳話若傳出去,可與當年的正德皇帝媲美哩!”
隆慶笑道:“兄弟敢不是在罵小兄為昏君吧?武宗當年提兵出邊,破敵殺虜,其豪壯也屬古之皇帝中所少有。民間多隻傳他風流豔聞,遂誤其事事荒唐。小兄於文武之道均無大才,竊玉偷香也告失敗,那是慚愧得緊,可和他老人家比不得了。”
常思豪心想:“你臉皮倒厚,何必謙虛?偷香不成是真,不過放屁即能出詩,詩如屁臭,這份臭文才多半也屬古之皇帝中所少有。”他也懶得再罵,問道:“對了,那小尼姑和他哥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們現在何處?”
隆慶道:“那小師太當時知道了我的身份,一直沒有聲張。大家脫離險境到了宮中,東廠的人一離開,她便向我要你。我說這是我救命恩公,我決然不會加害,而且要好好封賞報答。小師太仍不放心,堅持要人,她那大眼睛哥哥說:‘人家自有人家的富貴,你如此這般,怎知常思豪將來不會怪你?’後來就將小師太勸動,兩人一起走了。”
常思豪默默點頭,心想:“廖公子護我,小雨顧我,他兄妹二人,待我都是極好。既然他們平安,那就再好不過。”
隆慶笑道:“這兩天我一直發愁,琢磨著送兄弟一件什麼禮物為好,可這人命是大,恩情無價,什麼金珠寶貝,也抵不過這份情意不是?何況我著人查過了,大同守城之戰,兄弟確實出力不小,若不是你在外麵擋住了俺答,他這十萬鐵騎破城東來,隻怕咱們這個年,須得在戰壕裏過了哩!我已下旨,多撥軍餉賞銀,犒勞三軍將士,並且封了城頭佛郎機炮為神威武勇大將軍,兄弟你立這兩件大功,封官賞金都是應該的,不過封得多大也是小了,賞金多高也算低了,好在老皇娘認了你做孩兒,咱們成了兄弟,這可是最好的封賞,天緣如此,小兄以為,這比什麼都強。”
常思豪大不以為然,忖道:“知你者,李逸臣也。大炮是人開的,你封它個大將軍有什麼用?這皇上果然昏庸。”心中更有幾分瞧他不起,懶懶散散地說道:“救你也是趕巧,當時我可不知道你是皇上。守城是應該的,國破家就亡了,這些道理我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