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遊戲(1 / 2)

梁伯龍畢竟是作慣了戲的人,最先緩醒過來,驚歎道:“奇哉!奇哉!常兄弟真是五百年一出的大戲精!剛才這一女兒之態,作得融情揉意、栩栩動人,勝吾多矣!”

常思豪麵色一轉,恢複了自己的常態,心中猛驚:“我想起顧思衣,心神便似與她的形象合在了一處,想必這也是一種模仿了,梁先生入戲能出戲,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演戲,我腦子裏沒有戲,隻有人物,剛才感覺滿腹柔情,淡了自己,若不能恢複神智,那豈不是要糟?”趕忙收攏了心神笑道:“這個可不能多學,否則性子定要變得扭扭捏捏,可不成樣了。”

劉金吾在旁仍兩眼發直,滿臉傾慕,拉著他胳膊癡癡地道:“千歲……奴才……”常思豪伸指在他頭上爆了個響栗,笑道:“兀那宮娥,發什麼癲?”彈得他“啊”了一聲。梁伯龍點指相笑,隻當是戲中言語,也未留心。劉金吾捂著頭不好意思。三人喝了些酒,常思豪見那白衣青年一直靜靜相陪,並無一話,搭問兩句,對方也是嗯啊支吾,心知他必然有事,定是等著自己先走,也不願多耽他時間,當下起身告辭。梁伯龍道:“咿也,怎地這便就走?”常思豪笑道:“今天結識先生,受益非淺,不過在下有事在身,不便久耽,改日得閑,再來拜會先生,欣賞佳藝。”梁伯龍知他心思,大皺其眉,向那青年道:“吾當先生為知己,先生卻弗發一言,又弗露名姓,倒底有恁事體?惹得吾貴賓坐不安生,反要來遷就儂?”常思豪忙道:“先生不可如此,我確是有事,與他無幹。”白衣青年有些掛不住,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線裝本子,封皮無字,似乎是手抄一類,遞給梁伯龍道:“這裏有一出絕妙好戲,特來請先生過目。”

梁伯龍本無心看,然而剛才在後台領教過他的學問,聽他說是“絕妙好戲”,未免將信將疑。接過唱本,鄭重讀去,瞧了十數行,目光移動越來越快,迅速翻看兩頁,皺眉道:“這弗是拾人牙慧?”又連翻十數頁,略看一看,冷哼了一聲:“淫詞濫調!”甩手扔在桌上道:“弗看了!”

那青年冷冷一笑:“臨灘說海淺,對霧笑山蠻。浮躁人眼中盡是浮躁,不想先生竟也如此,可笑,可笑!”說著伸手去抓唱本。

梁伯龍一巴掌拍在那書上,道:“年紀輕輕,學來兩句評話,便烏丟丟天花亂墜,說甚絕妙好戲來誆吾!這本破烏爛原入弗得吾眼,今日便批儂一批,教儂心服口服,知個山高水低!”說著抄起來連翻數頁,尋下嘴處,讀了一會兒“唔”地一聲,目光亮起,細瞧一陣道:“有情味哉。”眼神裏有了慎重,繼續看去,愈往下翻,驚喜愈濃,顫聲道:“此大手筆哉!作者是誰?”

常思豪和劉金吾都想不到他態度變化如此之大,一時也充滿好奇,隻見那白衣青年負起手來,挺直了胸,目光轉開,淡淡道:“便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梁伯龍表情訝異,眼睛又不由自主被吸引回戲本上去,不住點頭,時而讚上一句“妙哉。”如此翻看十數頁,興致越來越高,竟有一氣看到結局的意思,劉金吾極是好奇,探頭想看,卻被那白衣青年用身子遮住。常思豪拉他道:“咱們走吧。”拱手告辭之時,梁伯龍看得入神,眼睛閃著光緊盯戲本,竟恍若未聞。

兩人出了包廂,走出一段距離,聽身後還有“妙哉”的讚聲不斷傳出,劉金吾不時回頭去瞧,實不知這是一出什麼戲,竟能讓這大才子如此讚歎。

常思豪自去打聽獨抱樓的東家是誰,侍者說大約是外地的富商,因盤下來的時間不長,大東家並沒親自來過,隻是派駐在這一個姓陳的主管日常事務,不知全名,也不常見到,上頭人都稱他為陳總爺。連問幾人,都是如此。劉金吾湊過來道:“秦老爺子如今俠名廣播,有人敬仰,花錢替他揚名也是正常。獨抱樓易手後聘了不少新人,我都不認識了,不過也應該有幾個舊相識還在的,要不然我去幫您打聽打聽?”

常思豪道:“也不必麻煩了。”劉金吾道:“麻煩什麼,咱們上去轉轉,碰上了就問一句,也不搭緊的。”

上得二樓,劉金吾買了一袋東西遞來讓常思豪隨便玩著,自去尋人。常思豪打開袋子,裏麵原來是一堆籌碼。放眼瞧去,原來二樓上賭台四布,投壺、雙陸、骨牌、覆射、鬥蟋蟀,各種各樣,應有盡有,但看眾人衣著貧富不均,玩在一起卻都興高采烈,好像一上賭台,便不再有身份之差,窮富之別。他什麼也不會玩,左瞧右看,踱到一處投壺台的旁邊,一個小馬仔瞧見他衣著華貴,忙上前伺候:“爺來投一把?”

常思豪擺手道:“我不會這個。”小馬仔笑道:“投壺是古老了一些,不過玩起來簡單極了!”他將一把小箭遞在常思豪手裏,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個雕花銅瓶道:“爺扔出去,箭落在壺口裏,就是贏了,每次一個籌碼,投中則贏三個。”常思豪見那壺不過七八步距離,壺口約摸雞蛋大小,心想:“這倒簡單。”笑道:“好,那我便玩玩。”抽了枝小箭,瞅準壺口,擲了過去,然而準頭不足,偏墜落地,連扔四五枝,仍是不中。心想:“暗器要打準,無非是勁頭足、走直線。投壺拋的是圓弧,加點力氣,又有何難?”二指又抽出一枝小箭,瞧著壺口,知道力量也不能用得太大了,否則箭尖平走,便不易進壺口。略一盤算,抖手投出,小箭直直而去,擊在壺口,發出叮地一聲,卻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