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小醋(1 / 3)

官場人說話,向來空空洞洞、霧罩雲山,不讓人摸見方向才好調頭。突然來這麼幾句,令人大不適應。戚繼光等人手裏捏了把汗的同時,反而覺得擱下了包袱,目光也都硬了起來。

郭書榮華略微一笑,道:“國事日漸衰微,九邊日益疲憊,榮華對此也思之久矣,不過茲事體大,一切還須考量周詳才好。不知幾位有什麼好的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常思豪心想這話仍是無棱無角,無非在引逗己方交底罷了,笑道:“倒徐就是辦法,目的就是方向,細節還須督公幫著考量啊!”

桌上安靜,程連安眼睛左瞄右轉,陪上笑容試探道:“侯爺恕罪,要倒徐,需要真憑實據,更需要言官配合,如今眾言官大多是他的門生弟子,這號子如何喊得起來?況且現在朝堂政事大半交在徐閣老手上,他若一去,還有誰能撐得住門麵?內閣一亂,百官的心怕也會散了。這樣一來,皇上這邊,如何交待?”

這一番話說得戚繼光垂下了頭去,劉金吾神色也有些黯淡,他心裏最清楚,官場上有兩個字的講究,一個是頂,一個是踩。這些人如同房屋的立柱一樣,總有一個承力最重。不論是把人頂到上麵以虛職架空,還是踩下去降職處理,總要留個辦實事撐大局的。內閣中李春芳在文學造詣上頗高,政務上拿不起來。陳以勤是個酸炮,仗著資格老,看誰都不順眼,本身卻沒什麼建樹。張居正年紀最輕,四十多歲的閣老,連六部堂官都不太壓得住,靠他支撐大局,那是更沒希望。皇上是個有大聰明的“懶人”,若是內閣辦事不力,處處要他過問,肯定大發雷霆。

常思豪目光在程連安的小臉上落定不動,心想你話裏表的是郭書榮華的態,可是一旦有事,他卻可以像壁虎尾巴一樣把你一甩,責任都推到你身上。他明知你我的關係不尋常,卻故意把你留在身邊,推在前麵,難道你就不明白他的肚腸?目光斜去,見郭書榮華始終笑吟吟的,又尋思:“不對,這孩子不是不明白,隻是有些事情,懂了還必須要做,因為他早已無處可去,現在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棲身的家園,人家在上麵笑著,他就得在底下撐著,我給上麵多少壓力,最終還是要壓在他的頭上。”

他腦中急速轉動著,努力平複著心緒,漸漸放開了捏緊的拳頭,四顧朗聲笑道:“哈哈哈,你們若是擔心這個,那就大可不必了。徐閣老的後任,皇上已有人選,隻是憂心徐黨作亂,先行謀害,故而未加公開。近來由於徐閣老對西藏叛逆才丹多傑的態度問題,皇上對他很是不滿,內閣變動之事,也便提到了議事日程。現在的問題是如何不損牆皮地拔下這顆釘,其它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這一下連劉金吾也大感意外,說道:“侯爺,這是皇上對你說的?他怎麼會和你說這個?”

常思豪一笑:“他這皇上,也難當得很呐!身邊左右,知道哪個是徐階的耳目?也就是我這個天外飛仙,沒根沒底,倒能讓他放得開些。其實丹巴桑頓和徐家的事情,皇上心裏都清楚。督公冰雪聰明,想必也在小年宴會時,從他的言語態度中有所領悟了。現在是箭在弦上倏忽即發,在下多費一句口舌,無非是在靶心落地之前,套督公個人情而已呀,哈哈哈哈。”

郭書榮華瞧著幾人,笑吟吟地道:“這份情,看來榮華是一定要領的了。”

戚繼光等人眼光立刻亮了起來。

常思豪笑道:“好,這麼說,以後督公和我們大夥兒也就不分彼此,真成了一家人了。”

郭書榮華道:“榮華尚有一事不明。”

常思豪道:“督公請講。”

郭書榮華盯了他眼睛:“侯爺若是真心倒徐,卻又為何相助沈綠呢?”

常思豪明白,三君四帝大鬧東廠的事百官皆知,用此事來對付徐階是最好不過。然而聚豪閣人走的路隻是和自己不同而已,為國家百姓這顆心還是一樣的,將來能勸過來還要盡力相勸,以此事來倒徐,必定要接著馬上平叛,屆時南方暴亂,引發外族趁虛而入,天下分崩,大明就完了。可是朱情江晚之心,對這些人卻不便說。當下無所謂地一笑道:“當著絕響在此,有些話讓他聽了,恐怕不大高興。但督公既然看了出來,一切也隻好坦白。我與沈綠兩次對劍,殺得暢意痛快,仇恨之外,也頗有些惺惺相惜。見他要橫死當場,未免於心不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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