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到內宅一問,聽說常思豪早起進宮去了,眉頭立皺。此時馬明紹已經帶人來接,他等了一會兒,心知進宮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也便作罷,一揮手,率人直奔總壇。
陳誌賓、賈舊城、許見三、白拾英、蔡生新都各換了新衣裳在總壇門口笑臉迎候,一見他來,趕忙上前參拜。秦絕響親切攙起,問慰一番。進得院來,隻見央坪中間一條紅毯直通大有殿下,兩側人滿為患,壓壓茬茬有千人之多,身上並無刀劍,衣裝混雜,大體黑、白素色為多。陳誌賓一揮手,院牆兩側紅巾擺動鼓樂齊鳴,秦絕響拍了拍身上紅霜底湘錦飛花箭袖,穩了穩頭上金線盤夾縐絨巾,抬千層底鴉黑絨船頭小靴當仁不讓走在中間,左右六名銃手護衛,後麵是馬明紹、陳誌賓和四派掌門。
一行人穿過人群,踏著紅毯來到殿下,餘人在階下兩分,形成翼護,秦絕響獨自上階來背轉身形,麵對群俠,兩臂鷹張,登時鼓聲一停,滿場皆肅。
他目光緩緩在眾人麵上扇形掃過,臉上悲鬱湊集,提氣縱聲道:“各位,這即將過去的一年,是我盟成立以來最為艱難黑暗的一年,就在五天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使我們痛失了二十七位劍客、三位總長以及鄭盟主、荊理事和修劍堂的十位大劍。他們是盟裏的棟梁、骨幹,是我們敬愛的師長、最摯愛的親人!他們的離去,是盟裏的重大損失,也是我們永遠的痛!”
群俠、劍手們默默聽著,大多數麵無表情,有幾個斜眼睃睃他那身衣服。秦絕響伸袖在頰邊略拭,隨即露出憤怒之相:“二洛勾結廖孤石,盜取修劍堂筆錄,燒毀堂中所存武功秘本,謀害其它八大劍和徐老劍客,妄圖奪取盟主之位,謀劃之密、手段之毒,令人發指!幸乎蒼天有眼,他們身死事敗,但這件事情,卻給盟裏敲響了最大的警鍾!由於試劍選才這一錯誤決策的應用,使得高深的武功都集中在少數人的手上,這給一些陰謀家和別有用心的人提供了條件,使百劍盟的命運掌握在了少數人的手裏!有心向學之人苦無門路,二洛這類人卻可憑自己在盟中的地位,徇私舞弊,為所欲為!這令劍家蒙羞、盟中掛恥,更違背了當年韋老劍客創盟的真意!”
這些話群俠也都聽許見三、白拾英等人講過,細節比這還豐富許多,因此仍都默然不語。
秦絕響在講話中轉動著身子,讓不同角度的人們都能看到自己的正麵,聲音變得更加慷慨激昂:“各位或在彙劍山莊演武學劍,或在京師內外負責各類產業的經營,正是有了你們在底層強有力的支撐,盟裏才有了今天的氣象、今日的繁榮!可是相比之下,大家付出得太多,得到的卻太少了!有鑒於此,盟裏必須進行徹底的改變!這第一個改變--”他斜向天伸出一指,加大了聲音,“就是要將試劍選才,重新改為普惠講學,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公平進步的機會!第二個,就是要將盟中旗下所有產業進行梳理統計,核股平均分配下去!機會均等,人人有份!以後,盟裏的,就是大家的!”
此言一出,滿場嘩聲立起,大多數人喜形於色,也有一部分人麵帶不滿,鬧嚷片刻之後,西麵有一老者大聲吼著壓下聲音,喝道:“此事不妥!平均分配,大不合理!”人群靜了一靜,有人道:“王老俠客,你老入盟三十餘年,自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覺得平均分配,使自己和剛入盟的小年輕分的一樣多,是吃了大虧?是不是?”那老者重重哼了一聲,並不答言,似不屑理會那年輕人,顯然也算是默認了。忽然一個尖厲的聲音道:“王老俠客,你還敢誇口入盟的年頭多?唐朝的夜壺也是臊的不是?咱們‘長連祥’布莊,每年都有一筆大虧空,都是你吃喝玩樂弄出來的!至於你私賣貨物,不往盟裏報賬的事兒,大夥兒可也都不瞎,都在心裏給你記著哩!”
這話一出來,立時又有人喊起來:“劉大俠說的對!王老俠客,你資格老,大夥兒沒不尊重,可是公事得公辦,上個月就是我收欠款給你平的賬,一筆一筆都在簿子上,不信讓秦總理事查查!您老可別說我們不厚道!”有了倆人開頭,立刻周圍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都揭批起來:“對,對!他就是靠著跟童總長有老關係!要不然早就被清出去了!”“正是!”有的湊上去還想動手。那王老俠大怒,粗脖紅臉地爭辯起來。
許見三板了臉大聲道:“都別說了!”
那幾人亂亂糟糟,仍是不清不楚,忽聽一聲“好了!”如半庭空打了個響雷,震得耳內嗡嗡作響,側頭看時,那一聲竟是秦絕響發出。誰也沒想到他這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功力,再看許見三、白拾英、賈舊城臉色都不大正,忙都閉了嘴,縮肩退回原位。秦絕響凝定凝定,這才將柳葉眼微合,放緩和了聲色道:“大家既然都入了盟,就是一家人,我相信,有什麼話都可以說開,有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五指伸出來都不是一般長,何況千人千麵?今天是大年三十兒,是今年最後一天,盟裏也將迎來一個新的開始!過去的舊賬,恩恩怨怨,都可以一筆勾銷,但自今以後,再有人作奸犯科,立懲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