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天殺聲裏,張十三娘鬆開了手指。
看著結巴的屍體緩緩滑落,她沒有眼淚,沒有聲音。抬起頭,看到官軍們一個個麵色猙獰,揮槍掄刀,看到聚豪武士前赴後繼,紅光迸閃,她忽然覺得天地間無比寧靜。
“撲嗵”、“撲嗵”
耳孔深處傳來兩聲心跳,像驚醒夢境的魔鼓般,將她的靈魂從虛空中拉回現實。
殺聲忽然又變得刺耳。
她霍地一甩頭發旋身站起,兩隻大肥手兒從袖筒縮褪進懷內,驀地又從領口分出來,“叭”地崩斷了紅細肚兜帶兒,“哧拉”掙裂了青紗寬抹胸,滿天櫻的花衫子被風一鼓向後翻落,潑啦啦便似半幅羅裙搭在了腰間,露出來精光賽雪半身宣白肉,火光下肥趁趁、軟顛顛,仿佛北國團雪鬼,又似江南豆腐仙。
常思豪在船樓上挖出箭頭正要往下跳,瞧見這副情景登時一愣。
眾官兵也直了:“我娘哎,彌勒佛留個披肩發,這算是哪路的神仙啊!”就見這婆娘眼珠吃眼珠盯緊了曾仕權,嗷一聲甩大腚向前衝來,雙臂掄開帶動兩隻奶子好似水袋亂飛,大巴掌風車嘯掀頭蓋臉,好一似猛山熊蹬翻了菜市場,炮仗鋪炸崩了油鹽店,野蠻牛闖進紮彩棚裏,挨著就破,碰著就癟,把個官軍都當紙兒糊的一般!
“大姐——”
方紅臉和瘦子一見這情景熱血上湧,也知道大姐這是不想活了,跟著同時嗷了一聲,各挺刀槍衝上來一頓橫劈亂砍!眾兵勇一瞧他們這嗓子裏起雷音山精吼月,腳底下扯大步虎豹林穿,媽的媽我的姥姥!跟瘋了一樣,未等接手膽早先自寒了,縮避不及間被打得爹媽俏叫,爺娘直喊!
東廠幹事雖然久經戰陣,竟也唬得不輕,麵無人色橫刀護定曾仕權往後疾退,常思豪一瞧機會來了,手扒樓欄縱身躍出,在空中一掉劍柄,劍尖朝下,奔曾仕權頭頂便紮!
此時雖打得亂馬人花,曾仕權畢竟是高手,聽著風聲不對,立刻知道是常思豪來了,可是自己周圍盡是幹事,想躲反而不易,大急之下略貓腰,手往眼前一幹事的襠底插去,兜力往上一挑——
那幹事感覺襠下一緊,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在空中翻騰打滾。常思豪趕忙變刺為砍,“嚓”一聲破腰將他斬成兩截,挾血雨而下時就勢蹲身橫掃,一劍飛紅,十幾名東廠幹事折肢斷腿歪倒在地,曾仕權卻早飛身竄了出去,“砰”地一掌,將張十三娘偌大身子打得一個跟鬥向後翻起,跌向船頭!
就在她翻起在空的同時,身下方紅臉和瘦子刀槍遞進,直取曾仕權胸腹!
曾仕權不進反衝,頭一低讓過兵刃,借前衝之勢來了個大劈衩,坐著腿獨木舟般貼地滑入兩人之間,二臂鷹張雙拳一擰,兜腹將兩人打得倒坐飛出,同時借拳力腳下一撐,身子又複站直,再看方紅臉和瘦子空中兵刃撒手,屁股沾上甲板又滑出去七八尺外,掃折不少箭杆,口鼻竄血,早已氣絕身亡。
間不容發,一劍光華,直刺曾仕權背心——
曾仕權回身一掌拍在劍脊之上,同時腳下一挫,身子倒飛出去,後腳一撐,前腳一挑,一杆斬月樸刀跳起在空,他揮手抄住,左右車輪舞動,啪地定勢,前把齊胸,後把貼眉,刀尖斜指常思豪的腳麵,輕輕一笑:“侯爺,你幾次三番對我動手,這可是擺明要造反了。”
常思豪冷冷道:“你既知我是一國的侯爺,還膽敢向我動手,那才是造反!”
曾仕權笑道:“侯爺自己落錯了子,反倒要來怪我,那不是可笑得很麼?”
常思豪挺劍要衝,忽然斜刺裏一聲大喝,船欄外有人騰起在空!
來人正是姬野平。他遠遠瞧見主艦上的常思豪,心下發狠,揮槍連挑數人,施展輕功踩著水麵小船向前疾奔數丈,紅槍往下一點,撐身躍起,空中一個跟鬥,直接翻上了主艦,由上至下,一槍刺到——
常思豪橫劍一格,感覺槍勁力大難抗,趕忙滾身躲開,張手叫道:“且慢動手!”
“狗腿子!”姬野平怒喝聲中腳沾甲板,挺槍又刺。常思豪趕忙閃避,口中道:“我不是!有話慢慢說!”姬野平怒道:“剛才你指揮官船發炮,當我瞎麼!”一槍緊似一槍。常思豪發信號本意是讓船隻撤退,結果卻上了曾仕權的當,這當兒直是有口難言,心裏不住叫苦。
曾仕權手挺樸刀一聲斷喝:“侯爺!可要緊麼?這逆賊槍法厲害,咱們雙戰於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