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景致漸漸清晰,兩岸林中除了偶爾有些葉隨風動的沙響,一切如常,毫無有人駐守於此的氣息。
整條小隊深入河道大半,忽然“嘟嚕嚕”一聲鳥叫,龍虎二帝回頭看去,風鴻野的座船趕了上來,相隔已不到十丈,姬野平站在船頭正打手勢,詢問前麵情況如何。
虎耀亭兩腿夾舵,也以手勢作答,表示沒有問題,可以前進。
姬野平衝朱情一樂:“怎麼樣?”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弦響,林中箭弩齊發,疾風驟雨般向河心射來!
“保護閣主!”眾武士在呼喝聲中齊舉藤牌相護,隻聽耳畔“哧哧”“篤篤”密響,不出數十個數的功夫,整條船已變得像漂在水裏的刺蝟。
周圍幾條船一見閣主危急,趕忙並來替他們擋箭,在前探路的龍波樹、虎耀亭等也急急停住,準備掉頭回護。
前船一滯,後麵的船隻便在河心插堵,你槳碰我幫,我頭頂你尾,難以行動。
風鴻野急喝道:“閣主快撤!”
姬野平吼道:“不能撤!衝!繼續衝!”
他想要起身指揮,腰間忽被朱情抱死:“這不是逞能的時候!快走!”姬野平火撞頂梁,拄紅槍身形直起——箭雨潑麵而來——他搖槍揮掌擋去一波,覺得行動不便,回頭正要罵時,卻見朱情鼻尖頂著自己後背,兩眼睜圓,左太陽穴上斜透出一枝弩箭,箭頭仿佛剛從紅漆桶裏撈出來般,鮮血膩著腦漿兀自崩流不止,染得肩頭上一片腥黑。姬野平本來腦筋跳起多高,見此情景直驚得吸進口氣定在那裏,大手掐住朱情的胳膊,咬憤嚼悲,肺腑如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風鴻野情知這不是難過的時候,將熟銅三節盤花連珠棍掄起來好似風車相仿,一邊替他擋箭,一邊側頭大喊:“閣主!閣主!”
姬野平眼中回神,怒火拔飛,嘶聲吼道:“不能撤!瞿老在等我,廬山的兄弟們在等我!”
這一聲好似焦雷透背,震得眾人心突肺顫,腦耳涼空,已知他下了必死決心,龍虎二帝各自揮臂,命傷員執藤牌護住兩側,其它人不理攻擊,全力劃船!
剛前進不到兩丈,前排幾條船便同時停住,任水手如何劃槳,船頭稍進即退,好像前麵有一堵無形氣牆一般。水手知道必有古怪,在箭雨中伸槳向前方的虛空撥去,不料槳身探出,立刻即被粘住,扯也扯不回來。
龍波樹見林中箭勢頻急,不住有兄弟中箭慘叫落水,心中亦如翻江攪海一般,向前大聲急喊:“怎麼回事?”水手回頭:“是網!又細又韌,上麵還有膠!”龍波樹大怒:“我來!”搶過一柄單刀飛身前躍,空中撥打雕翎,往下便劈!
風鴻野的坐船也已衝近,一聽對答就反應過來,忙喝道:“不可!那是秦家的血蛛絲——”與此同時,龍波樹這一刀已然劈在網上,非但沒有砍破,相反身子悠彈顫蕩,連刀帶人都被粘滯在空,夜色中瞧不清網線,因此他看上去倒像是在空中飄浮著一般。
敵人箭雨綿密,如果任他粘在網上,必死無疑。
間不容發,虎耀亭抖兩膀橫篙一撥,將自己這條船上的武士水手魚鷹般都撥下船去,跟著向前疾衝兩步跳在空中,雙足猛地往船頭一跺!
“豁啦”一聲響,船頭下紮入水,船尾翹起大弧,拖起萬千水線向前翻來,正扣在龍波樹身上,將他連人帶網,壓入水中!
此時江晚等人帶著隊伍也衝入河道,風鴻野大急:“有埋伏瞧不見嗎!怎麼都跟上來了!”這一回頭間,就見洞庭湖上火光耀眼,一溜戰船排開,兜起大陣正包圍過來,艦上旌旗隨風,上麵繡的都是“俞”字,不由得大吃一驚。江晚喝道:“後路被截了!是俞大猷的人!”
前麵幾條船上有人快刀亂劈,船頭木屑紛飛,血蛛粘網隨之脫落,被扣鬥的船壓入水下,姬野平大喝道:“別管追兵!往前衝!”
眾人同聲應和,奮力劃船,忽然炮聲大作,林中火光驟起,伏兵盡出!
姬野平擺動丈二紅槍,指揮兩側船隻向河心靠攏,避免官軍泅水殺近,影響速度。
江晚忽覺有些不對:從服色上看,這些伏兵既有官軍,也有東廠幹事,可是殺出之時,一個個卻跌跌撞撞,有的還身上帶傷披火,甚是狼狽,似乎不是主動衝出,而是被趕出來的一般。
正納悶間,楚原忽地向前一指:“不好!”順他目光扭頭急看時,隱約可見上遊幾條船影正穿破夜色,順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