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台吉兩邊嘴角下剜,在鼻翼兩側拉出兩道狠線,提刀過來,伸手抓住毛巴爾思的頭發轉腕一挽,彎刀掃處,將他人頭割下,高高舉起。
眾軍民一見毛巴爾思伏法,內心無不興高采烈,但麵對這肅殺的氣氛,一時都未敢言聲,烏恩奇忙振臂高呼道:“大王子做得好!擁護大王子!”人們一看,也都紛紛高喊起來:“大王子!”“大王子!”發出一片歡呼。
黃台吉高舉人頭走了一圈,見自己大得民心,甚感欣慰慶幸。同時明白,這是常思豪幫了自己、給了自己好大的臉麵,於是在行走間,微微看過去,眼中致意。
常思豪等黃台吉顯擺夠了,這才微笑著近前躬身道:“大王子,把漢那吉年輕難免犯錯,如今他是我的結義兄弟,不看僧麵看佛麵,就請您看在本侯的麵上,饒過他這一回吧?”
黃台吉聽他自稱“本侯”,那相當於是以大明侯爺的身份向自己懇請,那等於是代表著國家,這麵子實在是給到天上去了。忙笑還禮道:“侯爺這是哪兒的話!小王這也是一時恨鐵不成鋼,有些魯莽了!”扔了人頭,上前托肘將把漢那吉扶起,二人相互瞧瞧對方,笑著擁抱在一起。
忽然身後“梆”“梆”響,側頭一看,原來一克哈屯老太太歪脖子瞅著車頂棚,拿枯藤杖正敲著車板,大歎道:“老了!沒人管了!”
“奶奶!”
把漢那吉趕忙大張雙臂跳上車,鑽進奶奶懷裏猴起來。
一克哈屯往外推:“去去去去!為了個女人,你連你奶奶都不要了,如今又回來揉搓個什麼!”
把漢那吉笑著一時有些答不上話。常思豪道:“嗬嗬嗬,女人可以不要,奶奶哪能不要啊。所謂烏鴉反哺,羊羔跪乳,把漢兄弟在明營也一直想著您的養育之恩,一直惦著您呢。”
一克哈屯看孫兒身上這官衣,瞧他這麵貌,在大明圈這一轉,精神了不少,倒是比前還可人疼的,仍板著臉道:“他還知道惦記我?”把漢那吉道:“惦記,怎麼不惦記?”一克哈屯道:“惦記怎麼不帶我一起走?”把漢那吉低聲偷笑:“把您帶走,那爺爺不更無法無天了?”說得老哈屯大笑起來,把他摟在懷裏。
俺答下了馬,帶著人走過來道:“好了好了,回來了就回來了,有貴賓在此,你們隻顧著自己說話,成什麼樣子。”一克哈屯瞪了他一眼,似乎那意思是“一切還不是你引起來的?”轉臉帶笑,又和常思豪說話。以前把漢那吉參加五方會談回來時就和她提起過常思豪,說了兩人結拜,受他贈馬等事,老哈屯心中已有印象,尤其那匹三河驪驊騮,馬體雄健且不說,上麵的鞍轡竟是元帝禦物,此鞍乃國之重寶,當年在元明會戰時流失,能夠回歸草原實令人不勝唏噓,相比之下,這份人情倒比馬匹還重得多了。今看此人果然威武不凡,且一見麵就替自己化解了一場家庭危機,對自己又十分禮貌,因此更感親近。俺答不住往宮殿裏邀,一克哈屯也下了車,見常思豪把阿遙和孩子抱在懷裏走,問明了是他的妻女,連聲歎道:“瞅瞅、瞅瞅,光人高馬大的有什麼用!這樣的才是男人!”
不少王親貴族都來祝賀,宮中大擺歡宴,常思豪留心觀察,發現這宮殿雖建得堂皇雄偉,但宮女侍者的衣著確都不大新鮮,貴族們身上稍好一點,可也有限。次日由烏恩奇陪著到民間遊逛,發現民間更慘,不但衣衫襤褸,像門簾這類甚至都用毛氈或草編。烏恩奇解釋,說大明封鎖邊境,茶鍋布匹等物僅靠一點點走私完全無法滿足需要,搭蒙古包時隻有毛氈,罩布都沒法做了,趙全來了指導大家用泥土建板升房,雖然滿足了住的需求,便對於牧民來說,並不太習慣。草原的氣候也不是很適合農作物的生長,雖有大量的漢奴耕作,糧食也並不高產。同時大批的牛馬繁殖,已經遠超牧民生活的需要,又無法當作貨物來交換。所以表麵上看,大家忙碌繁榮,其實生活依然艱難。他調侃地說,尤其這兩年總是打敗仗,搶不到東西,日子過的就更不體麵。
常思豪和一些漢人作了接觸,聽他們講起經曆,有的是逃荒逃旱,有的是富害官逼,有的是戰後被俘,有的是主動來投,他發現大家對趙全被遣送的事情諱莫如深,但大都表示自己不想離開,因為至少這裏能吃上肉,吃上口飽飯。
晚上回到下處,常自瑤叫著爸爸跑過來,常思豪抱起她,發現她手上戴著兩個寶石戒指,一綠一黃,阿遙笑說是老哈屯和鍾金哈屯給的。常思豪哄她玩了一會兒,向侍者要來紙筆,把一天的見聞記錄下來。如此七八日,將見聞記錄封作信簡,寫明是給皇上隆慶的呈文,派人送往邊關,王崇古接信後又馬上轉往京師。
馮保接著信簡,趕忙往養心殿送,離老遠看到一個小太監提著尿桶往西走,忙喚住,近前來道:“打開。”小太監不敢大揭,隻把尿桶輕輕揭個小縫,馮保瞧了瞧,尿色發黃,騷氣有點重,歎了口氣,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