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總對待淩雲,自覺仁至義盡,看在多年的父子感情,饒了他背叛的事實,暗中放鬆了監控,假裝粗心大意,任由阿娟偷偷拿走了鑰匙,再讓永君悄悄地放他逃走……當然,這樣精心的策劃,也是為了跟蹤追擊,調查確認真相,但也是對他最大的寬容……沒有派人抓他回來,沒有拿他要挾洪國軍,給他父子二人,留了顏色留了退路……難道洪國軍就此認為,我不過婦人之仁,心慈手軟,就派他再來演戲?哼!真要這樣,那就太過份啦!老子的忍耐也有極限……
思慮及此,謝總沉下臉來,狠狠地說道:“你走吧!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兒子,我也不是你的父親!你我父子關係,從此一刀兩斷!我永遠不想再見你!”
“為什麼?”淩雲急促地上前兩步,驚惶地疑望正襟危坐的謝總,困惑不解地大聲喊叫,忽又意識到自己的無禮,不自覺地退後一步,眼中的水霧閃著迷茫,他緊咬嘴唇,努力控製衝動的情緒,低頭輕聲地好像自言自語:“爸爸,難道就因為……我是他的兒子,您就不再要我……這個養子了?”
“既然知道,還明知故問?”謝總的聲音又冷又淡、又譏又刺:“怎麼,你還想賴在我家裏?不走了,是吧?”
“不是……”淩雲越發苦澀、不知所對……義父居然懷疑,我還想賴在他家裏,唉……剛才,我在花園門,還理直氣壯地反問保安:“這是我的家,幹麼不回來?”現在對著義父,我哪有這樣的底氣?義父承認我,這個家才是我的歸宿;義父不承認,這個家跟我有什麼關係?因為它,終究不是我的……
這個現實的結論,就像一塊巨石,猛然砸向淩雲的胸口,他忽感心中大慟、手腳發軟,思緒隨著身形的顫抖而混亂,致使他差點忍不住,撲過去抱著謝總的大腿,跪下來苦苦哀求……意識正在反複掙紮,一個莊嚴的聲音、一個音調不高但卻震動強烈的頻率,卻在激烈地阻止---那是他深藏骨髓的尊嚴和驕傲!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身體的強健,隨著見識的廣博,隨著思維的成熟,那長駐心底曾經模糊、但從未泯滅的尊嚴和驕傲,已經從量的改變,到質的飛躍,漸漸地日新月異、脫胎換骨……
如今的淩雲,已經不是那個淒慘悲催、可憐兮兮的小丐,也不是那個俯首貼耳、唯唯諾諾的童仆,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重情重義的君子,同時,他也認同自己的身份,不是乞丐不是奴仆,而是謝總的親人、曉婷的愛人……他對義父感恩戴德、尊敬崇拜,可以為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卻不能喪失高貴的尊嚴,奴顏卑膝任之踐踏……何況,那種自輕自賤的後果,隻會導致義父更加厭惡、更加鄙視……
淩雲早就感知,義父雖然嗬責永君,其實暗暗欣賞他的桀驁不馴、高傲不屈,自己這個養子,怎能丟掉骨氣,輸給永君?淩雲忽又想起曉婷,想起了她曾經的話語:淩雲,孝敬父母是感恩和報答,不是沒有底線的順從屈服,不是作賤自尊的搖尾乞憐……
淩雲暗自沉吟,謝總卻已按下門鈴,靜候在外的兩個保安,進來一左一右地、拉住了淩雲的胳膊。
淩雲反手甩開兩人的束縛,鄭重其事地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誠摯地緩緩而言:“爸爸,不管您承不承認,在淩雲的心中,您永遠都是我的父親,淩雲永遠感激您的養育之恩、再生之德!”說完之後,就端端正正地站了起來,情緒複雜地望了望謝總,又抿了抿嘴唇,然後堅毅地昂首挺胸、轉身而出……
端坐沙發的謝總,卻像一尊雕像,對淩雲的舉止行動,似乎麵無表情、毫無反應。
兩個保安愣了愣,心虛地抬頭看了看,似乎老總慣常的嚴厲冷酷中,卻有幾分難以言說的蕭瑟落寞之意。兩人對視一眼,有些害怕地輕輕退出,方才匆匆追趕淩雲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