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旗旗一跺腳:“有娘生沒娘管的東西兒,嚎哪門子喪!俺還沒死呢,吊的哪門子孝!等俺死了,再扯著嗓子照著死處嚎!也叫左鄰右舍的鄉親看看,俺該了個多孝順多賢慧的兒媳婦兒!再鬧,一齊兒滾了去,大不了再花倆錢兒娶上一個!”
小桃漸漸止住了啼哭,屋裏的狗狗卻又哭了起來,旗旗一邊咳著,一邊斜著眼往那邊的院子裏走,一邊說:“怪不得都說能要大戶人家的丫環,不要小戶人家的小姐!”
武老栓正在驢圈忙活著,或許是看不過,他氣呼呼地往大黑馬的屁股上拍了一鐵鍁,靠著石槽衝著大灰驢說:“驢跟騾子,馬跟騾子,它倒也真是有牽連,可它到底還真不是一回事兒,這啥事兒也是,這沒有好人做,還有好人看,這俚俗不公,氣死街中!”
本來楊旗旗已準備離開,聽這麼一說,她把手裏的手帕一把向老栓甩過去,卻沒有扔去多遠,忽飄飄又落在了腳下:“哎呦!——還沒看見呢,羊圈裏頭跑出來個驢駒子,俺當是個啥大東西兒嘞!驢尾巴連驢屁股都苫不嚴,你也敢鹹吃蘿卜淡操心?啥俚俗不公一套兒一套兒的,連個賴娘兒們都養不住,倒想操心皇帝的登基大典!那要是個吃糧食長大的,甭說張嘴說,想想都得嚇死!真是!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世喜顯然有急事要出門:“有完沒完?有完沒完?淨弄些不著調的事兒,吵吵嚷嚷,不怕別人掂分量!”
天慢慢地起了風,老大卸了車給牲口添上草,把小旦送回了家,老栓也回去了。一片濃黑濃黑的烏雲自西北湧了過來,天也漸漸地暗了下來。老大收拾完院子,看看院中還有小桃涼曬的衣服沒有拿,幾次蹺起了腿卻又縮了回來,生怕趙家人看見後又問他“那個東西長毛兒了沒有”。
外邊扯天扯地地刮起了風,大風刮進院中,旋上幾旋就又衝上半空,幾棵珍珠梅被風卷裹著貼到了牆麵上,一片片的白花瓣亂紛紛地四下飄散。一道道白光在烏雲中間忽閃著,接著便自天邊傳來幾聲炸雷的脆響,黑暗暗的天空好似一張怒不可遏的臉,透亮的雨滴砸下來,劈劈叭叭地爆響著。
老大忍不過,將銅煙袋插到腰間,把小桃的衣服一一收起送入屋內。小桃抱著兒子狗狗,狗狗一雙驚恐的眼看看老大,又歪過頭去鑽進小桃的懷裏,家裏摔壞的鏡子、翻倒的椅子、打破的罐子,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小桃臥室外邊的花格子隔扇也透了個簸箕大小的窟窿,裏間屋花格子床上繡了一對鴛鴦的帳幔,有一半兒踩在了地下。
老大將手中的衣服放在一邊,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磨磨蹭蹭半天,才說:“被屈人常在,被屈人常在,人虧天不虧,啊!——人虧天不虧,啥都有個頭兒,都有頭兒!有頭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