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蕎麥貫嚐一串紅(3)(1 / 2)

早來喜喜歡歡地拉上山花的手去了,王炳中兩手交叉著搭在胸前,笑嘻嘻地對大中說:“倆小孩兒俺看還挺說得來,弄不好咱還真成親家了。”大中也嘻嘻笑著:“你又耍弄人。”王炳中倒背了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咋唻,嫌俺門樓兒低?配不上你?”走出好遠後,還聽得大中在背後喊:“你——那——真——當真了?——那,啥時候兒找人說說?”

天氣日趨一日地寒冷起來,扯過一場大風後,暖融融的太陽也隻照了大半天,漫天的烏雲便把那蔚藍的天蓋了個嚴嚴實實,後半晌便飄起了雪花兒,等人們吃過晚飯,大雪下了半尺餘厚。第二天打開屋門時,那雪已可淹沒少半個小腿了。吃過早飯,天氣剛有個放晴的樣子,過了頓飯的工夫兒,便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趙世喜不願在自己的屋裏多呆,等魏老大將院中的雪打掃一遍後,他便懷揣著那隻心愛的寶貝,到老大的小黑屋裏炫耀起來。

那是一隻馬牌擼子,槍把兒上刻有一匹奔馳的馬,是趙世喜花了五十現大洋從旗旗表侄那裏買來的。旗旗的表侄叫楊大炮,日本人來了以後做了警備隊的小隊長,平時住在三百台的炮樓裏,時不時地鼓搗點兒稀罕的東西賣。窯頭村的財主呂大林,前些日子從楊大炮手裏買了一把意大利的“張嘴兒蹬”向他炫耀,衝著紅薯窖當當地打了兩槍,再吹一吹膛口冒出的藍煙,然後神神乎乎地又別回腰裏——竟沒有舍得讓世喜摸上一摸。

趙世喜找到楊大炮,花同樣的價錢買了一把馬牌的,還多給了五十發子彈。大炮說在常用的擼子中,一槍二馬三花口,四蛇五狗張嘴蹬,是這幾種牌子的排隊,最次的“張嘴蹬”在八路軍的隊伍裏,師職以下的幹部都佩不上的,槍牌、馬牌和花口的擼子,也隻有少數的軍職以上的軍官才有。

藍瑩瑩的槍管,金光閃閃的小子彈,世喜在老大眼前比畫著:“看——拉,子彈上膛,三點一線,這麼一摟——”或許是過於興奮,他原是比畫比畫的意思,說著說著便真的摟動了扳機,當的一聲,那把擼子在手中便猛地一彈,飛出的子彈在牆上鑽了一個黑洞,像過年放了一個大炮仗。世喜急忙把槍放到老大的被窩中,說:“這東西兒真靈,輕輕兒一碰咋就真響了?”正說著,他的二小子聚財便跑了過來。

聚財的外貌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趙世喜,父子兩人的長相,就像一個樹上的兩片葉子。

聚財瘦瘦削削的個子,半拉臉禿下巴,花生豆兒一般的小眼睛,得意的時候,兩隻瘦削的肩膀便會一高一低地斜楞起來,頭也會微微地偏向一側,不順心或不如意時,兩隻瘦肩膀便會一起向胸前收縮,一副挨饑受凍病歪歪的模樣。相麵的先生曾說聚財,半截臉過河拆橋,禿下巴不得善終,全身的好處也隻有那兩顆花生豆兒眼。

聚財卻大動肝火,跳起來打了相麵先生兩個耳光。

聚財進得門來便問剛才是啥響,恁大的聲音。世喜說放了個炮,聚財卻不信,到處找了起來,說:“當俺不知道,早就聽說你買了個好東西兒,快給俺看看。”

世喜見拗不過,便從被窩中拿出那把擼子,將子彈退了遞給聚財,聚財拿住後便要走,說:“先叫俺耍兩天,過過癮。”

世喜一把抓了回來,說:“可不敢瞎鬧騰,那家夥不是隨便耍的東西兒,你拿著滿世界瞎諞①,日本人見了拿你當八路——就地兒砍了;八路軍見了把你當漢奸——就地兒鎮壓了。”

魏老大拿起一把搓好的麻繩,站起身說:“今兒也沒啥事兒,俺去山上轉悠轉悠,下倆套兒。”說著,又從門後拿出一根四五尺長的滑溜溜的柳木棍。

聚財說:“下套兒拿恁粗個棍子做啥,打狼嘞?”老大說:“打啥狼唻,你看外邊的雪多厚,兔子前腿兒短,平時跑跳全仗了後腿蹬,遇見雪天,蹬的勁兒越大,前頭兒就陷得越深,跑不起來,碰見了,一棍兒一個。”進財和世喜聽說後,爺兒倆便來了興致,定要一塊兒去,世喜將那把擼子帶在身上,三個人便一起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