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按老劉選好的日子,早來和山花換了訂婚的小帖,早來把那塊雙子獻壽的白玉長命鎖偷偷地給了山花,山花則在一塊三尺見方紅彤彤起了暗花的花累緞上,寫了“煢煢白兔,東走西顧”八個大字給了早來。王家幾乎請了半道街的鄉鄰,在梨花酒樓熱鬧了一場,周大中喜氣洋洋的滿麵紅光,一臉的生機勃勃勝過西坡上漫山的青翠。
自此以後,山花再也不讓早來拉手扯衣了,即使對麵撞見,也隻是抿嘴兒一笑一低頭,遠遠地繞了過去。王炳中看見後,把手伸進牛秋紅的偏襟大褂子裏,在她的小蠻腰上狠狠地抓撓了一把,滿臉的舒心歡喜幾乎把每一根胡茬子都乍了起來:“看看看!她倒也不姓牛,拿捏出來的樣子比你還講究,這男的和女的都像唱戲,越親熱的就越不靠譜兒,假正經真風流,好叫喚的貓兒就逮不住老鼠。”
牛秋紅嘻嘻一笑:“咋?待見不開花兒就先結果的主兒?嗯?——那貴賤就不是個東西兒!”
六月初一,老劉又來到馬鞍地,拉了好幾根橫橫豎豎的紅線定了方向,鳴過鞭炮後,王家的墳地就動了工。
“神龜探水”和“獨占鼇頭”的王家墳迅速地在大坡地村傳揚開來,連同那“九環山的一對玉兔兒”,人們在議論著老劉傳奇一般的預測;羨慕著王炳中錦上添花一般的天輔人助和蒸蒸日上的家業;嫉妒著周大中精明的算計和花開富貴的狗屎運。
許多人想在鼇頭的旁邊借借脈氣,可惜那裏全是王家的地,嚴嚴實實的沒有別人一個插針的地界。
許多人都去看王家的墳,按風水老劉的說法,此地應有白、紅、黃、黑、紫五色土。墓穴深一丈六尺,大家都在注意著土的顏色和變化,白土肯定有了,紅土是挖上來的紅膠泥土,黃土是將到山根時見到的堅硬的黃沙粒,黑色的土和膠泥土大致相仿,粘而堅硬的紅土裏一片片黑色的紋。
王炳中不斷地詢問老劉,他卻總是攥了拳頭摁在嘴上一聲不吭。問得緊了的時候,就閉上眼睛嗬欠連天的像小鬼又附了身,炳中以為那是天機不可泄露的緣故,心裏就著急地盼望著另外一個偉大時刻的到來。
老劉說,墳墓做好放鞭炮兩響的未初一刻,大北溝積水坑邊的土路上,會走來一個推獨輪車還光著膀子的人,此時正好是封墓時間。
當墓室挖到一丈二尺深的時候,老劉說,嫡親的兒子晚上必須守墓,以免脈氣受了哪個冒失鬼的衝撞。
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王炳中叫人從家裏拿了兩條毛氈、兩條葦席、兩條涼席和一條被單,墓穴裏鋪上毛氈、涼席,葦席架到了墓穴頂上。吃過晚飯後,當街上歇涼的人都陸續回去睡覺後,他到酒樓領了小蓮,踏了一路的夜色直奔馬鞍地而來。
天空掛著彎彎的月牙兒,小蓮拉著炳中衣服的後擺,自大北溝嘀嘀咚咚地往西走。季節剛進二伏,四周都是潮濕難耐的一片悶熱,黑咕隆咚的莊稼地裏,仿佛埋藏了千軍萬馬,溝裏的白楊林裏,一隻貓頭鷹“呱呱呱——呦——呱呱——呦”地尖叫著。
小蓮緊拽了炳中的手,嘴裏埋怨著:“日你老婆噻——非把俄拉了來做哈嘛,你嘎球日的好壞呦——”王炳中在前麵悶聲悶氣地說:“在後邊兒叫吧,一會兒招來狼吃了你。”其實王炳中也有些害怕,北邊溝幫上似乎有一個碗口大小的藍瑩瑩的鬼燈籠(磷火),自趙家墳一帶忽飄忽飄地越過河灘往鬼溝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