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西房的雷月琴似乎沒什麼大改變,隻是不再哼哼那些撩人心扉的調調兒了,一如既往的那張嫩臉,多了些持重和安詳,逗會來玩耍時倒也甜蜜蜜的幸福滿懷,卻再聽不見多少咯咯咯的鈴鐺笑。
王炳中終於梳理清楚:月琴的那份兒陽光又熱烈的嬌羞和嫵媚,回首即逝一般的不可多得,卻可以普照每一個人;月光一般的妙不可言,卻永遠的觸不可及。他和她的那點兒情緣,原本也就是刻在門墩兒上的那個貓蝶戲,抓不到手時,總以為是一個生死相求的天緣配,待抓到手後,方明白不過是一場人鬼兩劫的血淚祭。隻有細細地想過之後才知道,世界上那些鳳求凰的大戲,都是生情至死又混賬透頂的生靈做的一場大夢,真試過之後才知道,全是傷筋動骨一般的血淋淋結局。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要不變成一對兒蟲子飛了去,要是還在人世上,後邊的事照樣不敢提。
突然有一天,雷月琴斜倚在西房的門框上,懷裏抱著會來,先是奇奇怪怪地脆叫了幾聲,然後就雙眼迷離地看著天,搖搖擺擺地咯咯咯咯了好一陣子。那個久違了的神韻,有著“海的呻吟和浪的呼喚”一般的質感,就像從同一把琴子的同一根弦上流淌出來的兩個音符。
王炳中一驚就坐了起來,隔窗望去,琴子和弦也真的不能變,隻是撥弄琴弦的換成了另外一雙手!——武小魁抄著手在院子裏站著,還時不時地向北房這邊瞄上幾眼。
王炳中忽覺嗓子裏有一股濃甜濃甜的東西要噴湧出來,他不知如何就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抓起桌子上牛秋紅用過的那個妝奩盒,拚盡全力甩了出去。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又爬回到炕上去,三天三夜湯水未進。稍稍地好了些之後,白鎖住娘來了,有意思沒意思地坐了一通,說了一通,涕淚零落地把牛秋紅生前的許多好處懷念了一通,說著說著哭著哭著,不留意就把一塊黑色的府綢卷起來塞進了褲腰裏,王炳中隻當沒看見。
鎖住娘走後,牛秋紅生前用過的一把象牙梳子就不見了,鎖住娘分明用那把梳子攏過幾次頭,盡管沒有看見她再往哪個私密之處塞,她應該是在攏頭的時候把梳子順手插到了纂子上,然後頭頂著王家的寶貝,悲悲戚戚又招招搖搖地出了王家的大門。
後來白鎖住又來過一回,王炳中故意拿出一塊大洋放到炕頭上,鎖住斜楞著身子來回晃悠了一陣,那塊大洋就不見了。待他稍稍能動一些之後,就把鎖住從王家攆了回去,連工錢都沒有給算。
趙老拐也看過王炳中一回,臨走的時候說:“唉!這回是真倒下了,唉!見過沒見過?那最壯的牲口,甭看他平日裏一蹶子尥多高,一蹄子蹬多遠,要呼嗵一聲真倒了,爬起來它還真不容易!咋?還是恁嘴硬心硬?把鎖住也給攆跑了?恁兩家兒不是老親?親啥親,嗯?不教你也就不懂,恁老子活著的時候兒,也沒有給你說說?窮到鬧市沒人問,富到深山有遠親,要是短缺了那倆臭錢兒,到了孫子那輩兒就都是鄉親!——你急啥急,再急,三天兩後晌的你也爬不起來,鬧不好,你也就直接躺著往那邊兒走了!”趙老拐邁出門檻後,扭回頭前前後後地把廷妮兒打量個夠,說:“哼哼!要真能鯉魚打挺翻起來,那也不是你的啥能耐,那叫貴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