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牛頭上的瓦缸土地爺的腳力(3)(1 / 2)

或許隻有打小就吃齋念經的沙彌,才能真正地六心清淨終成正果,大凡領略了香溫玉軟的人,就再找不回那個清涼的世界。王炳中的核桃臉,應該自有風霜侵蝕歲月打磨。

六0年抗旱的時候,縣工作隊的郝隊長因為喝了瘦三娘兩碗菜糠糊兒,開大會的時候還專門兒把她請到了台子上,又畢恭畢敬地給她鞠了三個躬。從那時起,王炳中就認定了郝隊長是一個重義氣可結交的人。

郝隊長走的時候他給送去了小半袋炒麵,自此以後,他每年都要到郝隊長家去兩次,去的時候,帶上些值不了什麼大錢的土產物兒——瓜籽兒不飽是仁(人)心。就像父親所說,他斷定郝隊長就是那片兒下雨的雲。

郝隊長夫婦每次都感動不已,詢問一些大坡地的人和事之後,就留他在家吃飯。郝隊長夫婦慢慢地就開始牽掛這個實誠無比的山裏人。

秀山娘說過,一年的時間就像打了個盹兒,過一輩子就像做了個夢兒。王炳中覺著自己的這個盹兒實在打不下去了,更不能想象以後的夢兒究竟該怎麼做。

他生產隊裏原先的老隊長很不會務整,年終結算的時候,大坡地所有的生產隊就數他隊裏的工值低,每個工才合八分錢。

老隊長也是,白天比雞起得早,晚上比老鼠睡得遲,管派工不檢查做活,脾氣好卻當不了飯吃。敲過鍾之後,就一直坐著等,張三來了再等李四,李四來了再等趙五。別的隊裏的人早開始了做活,這個隊的人才開始派活。說張三你今兒前晌擔糞,張三說行,擔糞。張三半天擔了五趟糞,記工兩晌,掙工四分兒。說李四你去鋤地,李四說行,鋤地。李四半天鋤了一畝地,記工兩晌,掙工四分兒。過了一天,兩個人的活兒換了,李四擔了四趟糞,張三鋤了八分地,兩個人還是各記工兩晌,各掙工四分兒。這些事趙五都知道,輪到趙五做的時候,半天就擔了兩趟糞鋤了半畝地,仍然記工兩晌,掙工四分兒。

老隊長受慣了苦,自己常年閑不住,也不叫社員歇,過了冬至還給派刨地的活兒。舊社會冬至日又叫“覓漢兒滿”,大戶人家常年覓得的長工,在這天也要給算清賬讓各自回家過年。莊稼人都知道冬至當天交,往後一天比一天冷,誰都知道凍土難動,老隊長就是不行:這別的活兒沒有,不去刨地幹啥?在家裏整天坐著,那像個莊稼人?

正月裏人閑事少,閑下來的人就三五成夥地嘀咕些辭舊迎新的事,白鎖住起了個頭兒,大家哄哄一鬧,老隊長就不幹了,白鎖住成了隊長。

白鎖住在解放前曾做過王炳中家酒坊的賬房,那時他還是個帶著滿嘴絨毛的青青果,不好好兒念書又想掙些錢花,重活兒不能做輕活兒又找不著,因和王炳中的大太太牛秋紅有點兒老親的關係,就想在王家謀個差事。

王維貴剛開始時不同意,說平時接濟點兒東西算了,人占百天有仇,驢占百天有恩。鎖住父母就一遍遍死乞白賴地找,最後牛秋紅親自給老太爺開了口。老太爺說,再好的書也靠自己念,最明白的事理還得自己悟,隨心吧。正好王家原來的賬房有了些貓膩的事,鎖住就頂了賬房的缺,掙幾個小錢貼補家用。

鎖住娘生了四個閨女之後才生了鎖住,怕送子奶奶再給招回去,就起了個名字叫鎖住。鎖住在王家幹了兩三年的光景。在王炳中的印象中,兩家自始至終並無什麼不愉快的瓜葛,那時候鎖住十四五歲,王炳中一直把他當小孩子看,要不是牛秋紅老親的關係也不會讓他去管賬,有時嗬斥兩句,也是見怪不怪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