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從來不想當弱者,而是要當強者。
日本在吸收中華文化和政治製度上,極為注意形成自己的風格,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同時,日本引進中國的一些傳統觀念和概念,也確立了自己的政治追求。一個明顯的取向就是,日本也想學習中華,當一當“老大”,弄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華夷秩序”,而始終抗拒自己被納入中國為核心的“華夷秩序”之中。[ 參見 米慶餘著 《近代日本的東亞戰略和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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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爭取平等地位。
這裏邊有很多的故事。
最早日本分為上百個國家,有的國主一直給中國納表,自稱倭王,而不稱皇。甚至想方設法獲得中國皇帝給的封號,有時求得一個“倭王兼某某大將軍”的封號,那在列國之中,就很牛了。有了一個靠山,幹什麼也有麵大旗,打出來好使。
盡管日本人可能不太方便承認,但日本福岡博物館藏國寶、一方東漢光武帝劉秀所賜“漢委奴王印”,照片和印文還印到了郵票上,這方金印就證明了這一時期中日關係的情形。
日本列島基本統一以後,倭王的王權大增,追求也“高大上”,不滿足於稱王了。
日本向中國隋朝派出的第一個政府使團到達洛陽,“團長”小野妹子(男人)向隋煬帝遞呈其君主的一封信,開頭是“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按古代以來東亞地區朝貢體係中的規矩,隻有中國的皇帝才能稱為“天子”。這個倭奴統治者突然自稱“天子”,還有什麼“日出”、“日沒”,令煬帝大為上火,吩咐“蠻夷書有無禮者,勿複以聞”。[ 《隋書 倭國傳》]後來煬帝派裴世清出使日本,帶的書信開頭寫著“皇帝問倭皇”,還是加了個定語——倭,你還是倭王,地方小政權。
當小野妹子又作為“送隋使回國之使”,陪伴著再度來中國,日本國書吸取了前次教訓,抬頭變成了“東天皇敬白西皇帝”。這還是表示敬意的呢?不爭天子可以,既然你已稱我為皇,我們就爭“皇”的稱呼。人家還嫌倭—皇……太那個,都稱“天皇”了。
這其中發生了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隋國,就把國書弄丟了的事情。以後史學界對丟書真假也有很多猜測,有的就認為不是丟了,隋朝國書大寫隋朝廷對日本修書稱呼和用語不當無禮的指責,言辭很嚴肅,小野擔心天皇看了震怒,就耍滑頭而故意毀掉了;也可能是小野秘密呈給了天皇,為防有損天皇威嚴的不利之詞擴散,就沒有公開,而是宣稱丟失。
我覺得“國書未丟”有一定道理。
因為以後出使中國時,在這個問題上,日本采取了類似的策略。
日本連續多年向中國派遣遣唐使,還有唐史(《唐書》,《新唐書》等)皆記載日本經常“遣史朝貢”,兩國交流是不斷的。
對是否攜帶國書的問題,日本史學界爭論不斷。
主流意見傾向於“不攜國書”,因為日本史書中就沒有記載攜帶國書的事。再說,攜帶國書,光在確定雙方領導稱號上就是一個難題,再搞你們皇上、我們皇上怎樣怎樣,隻怕容易引起隋帝那樣的不快。
但遣唐使必竟是“出使”,不拿出倭王的書信,就能好吃好喝招待著,一路護送到長安,然後還能出入大唐朝廷、大學校園,做官、留學?
所以連日本也有人不這麼看,如東野治之在其著作中指出:“遣唐使時代的天皇,對外奉大唐為宗主而遣使納貢,對內逞神國之威而隱瞞真相,這便是正史不錄兩國往來國書之原因所在。”[ 王勇著 《日本文化》]東野的觀點不無道理,采取這種權宜之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處在當時的情形下去考慮,更讓人覺得,“隱瞞國書”較之丟失國書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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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不但隱瞞了,而且這種隱瞞做得更巧妙。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成功,沒留下太多痕跡。
我下功夫查閱了一番我國的曆史資料,確實沒有找到相關日本直接遞送國書的記載。
但,國書確實是遞了,跟隨他人一起。
《舊唐書》記:“太宗貞觀五年(631年),遣使者入朝。帝矜其遠,詔有司毋拘歲貢。遣新州刺史高仁表往諭,與王爭禮不平,不肯宣天子命而還。久之,更附新羅使者上書。”這是說,唐太宗對待日本使者很客氣,體諒日本離大唐遠(還風大浪大的),就不要一年一次過來磕頭了,有關部門也不要太計較。太宗派使者高仁表去日本,宣示自己的意思。因為仁表執意要倭王北向接受唐皇的國書(北方為上位,皇上都是在北麵的。而北向表示臣服),倭王(實際當政的聖德太子)硬挺著不從,雙方發生爭執,高仁表一氣之下,也沒交國書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