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旅順保衛戰一盤散沙(1 / 3)

困守旅順的各支部隊,總數有14000多。看這個數字,不少。

但是,炮台也多。操作火炮、守衛炮台,就至少占用了6000人(海岸炮台3200人,陸路炮台2800人)。

還剩8000機動部隊。好象,也不少。

但是,這裏還有一個重大的問題:到此為止,我們在記錄中越來越多地看到了一件事——招募。

數數看,旅順部隊當中,僅慶軍黃仕林張光前的八營中,有六營是老兵,還有兩營為新募;薑桂題的四營是毅軍調走後,才招募來頂替的。程允和原為聶士成部將,清軍退到平壤後,隨聶士成回來招兵,才劃拉起這幾個營,沒去朝鮮,被派到了旅順;衛汝成的五營,趙懷業的懷軍,全部為新募;徐邦道的拱衛軍,也有三分之二為新募。

可以看出,原先大清並沒有充分估計到戰爭會打這麼大,會從朝鮮打到遼東,打到旅順,這些部隊基本都是來頂替被調走的精銳的。戰火漫延,一線吃緊,形勢所迫,這些二線、替補隊員,也不得不上場了。

這也是旅順保衛戰與前邊各場戰鬥相比,所具有的一個明顯的不同:估計不到1.5萬人裏邊,竟有1.1萬多人為新招募的新兵,至少也占到了70%。前邊戰場上雖然也有新招之兵,但畢竟還是少數,到了這裏,達到這樣高的比例,著實是太令人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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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研究清朝的軍製,就知道這個“特色”有多特,又是怎麼弄出來的了。簡單說來,清朝的兵員來源主要有製兵和募兵兩部分。

製兵——就是有編製,員額,有統一供應的常備兵。包括:

有滿洲八旗,世襲製,世代當兵,由國家養著,不需要種地和做小買賣,按說,有事就要出征,那是他們的責任。

蒙古八旗,漢軍八旗,征兵製。也有的屬於指定的軍戶(有軍籍的),同樣由國家奉養,屬於常備兵。

募兵——意為平時無編製,按需要征招。主要有:

勇營,臨時招募,戰時當兵,吃餉,無事解散。後來隨著需要(什麼需要,具體在前邊專門討論過),有一部分也變成了防軍,常備兵,仍逐年征招補充,但員額常常不滿,有事,還要臨時征招、補充。

除以上之外,還有就是團練,這是個純粹的民兵組織、亂世當中聯防自衛的,連軍餉都沒有,必要時能在軍械上得到朝廷一些接濟,但根本不屬軍隊序列。

前邊已經講過,八旗、綠營、勇營,防軍,這些都是怎麼回事了。這裏,我們討論一下所謂的募兵。

募兵,古已有之。但滿清王朝建立之後,把這個當成了一個很有效的製度,也打了一些仗,後來竟越用越多,越用越順手。省錢,能戰,尤其是平定內亂、鎮壓農民起義,好使啊。

最後,竟落到了本屬製兵的那幫大爺們光拿銀子,打不了仗,有事靠“募”了。

甲午戰史,我看到最多的字眼,也是最惡心的字眼,就是“新募××兵”“募成××營”了。

開始出現“招募”字眼的幾處,還叫“招舊部”,我懷著良好的願望,希望這些朝廷命官們、那些平時戴著個空頭官帽的將軍們,能招來一些老部下、一些老兵,如果退伍不久,重操舊業,那樣可能還頂點事。對大清來說,“老兵痞”“老兵油子”也行啊。可是,離上次大規模戰爭,已經十年,再上一次,都已二十多年,當年被朝廷裁汰的打過仗的老兵,都已垂垂老矣。

就是說,新招募的兵士,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沒當過兵,甚至也沒有練過武。通過給點銀子,招窮人進來,或通過“抽丁”方式,強製入伍,湊個數,能行嗎?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國家為什麼設常備軍,因為那是一個專業技術行業。國家為什麼要建武備學堂,建講武堂,建軍校,因為那是一個技術行業,也是智識行業。打仗,決不是打群架的層次,隻要有點二,拎個瓶子就上去了。

況且,大清不斷采取愚民弱民政策,最懼怕民間興起武裝,防民重於防外,恨不得把滿人以外各民族的尚武精神統統磨滅,變成羔羊。當前呢?“明亡清興”,“康乾盛世”,再加一個“同光中興”,興了三百年,把一個古老帝國興成了隻會挨打的老大帝國。這樣的朝代,人人視行伍為末流,民間大致也出不了曹劌這樣的軍事家(有個把起來鬧事,跟朝廷作對的,也被滅了),哪裏又能抽得出強壯的兵員?

兵聖曾告誡:在決定戰爭的戰略因素裏,人的因素,包括“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兵眾孰強”“士卒孰練”,比較可知勝負。在這四條裏邊,大清哪一條能占據優勢?

沒有熟練訓練之前,甚至不經任何訓練,就把青壯年百姓,奪下鋤頭塞給把破槍,直接從玉米地裏驅趕上戰場,讓他們麵對訓練有素的殺人機器,這是毫不負責任的行為,是大清統治者犯下的一大嚴重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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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分析,我們就會清楚,這個旅順口保衛戰,除了具有各戰役中清軍表現出來的一貫弱點外,還麵臨著新募兵多,武器落後,數量還不夠的獨有特點。

另外,還需加一條:將不少,唯獨缺少能戰敢戰之將。

就是說,無論按規模還是按實力算,這裏能擺出的陣容連與平壤、鴨綠江防線相比都差一兩個檔次。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再說那些困守的將領,看來簡直跟葉誌超一個師父教的:決不出去相迎,坐等客人上門。

當然,除了張光前、黃仕林有幾個老營,其他全是新兵,毫無戰鬥力可言,也是一個因素,難怪除了兩個有膽的,其他守將沒有敢跳出來,主動迎接日軍的。

這樣的情況下,最直接的選擇,還是躲在堅固的堡壘內比較安全。

其實一看到張光前,我就覺得夠令人感慨的了。他大概足以代表了大清將領的情況:十年前,朝鮮甲申平亂,他就是總兵銜,彼時還算雄姿英發。十年後,唯一的變化就是年齡大了,官還是記名提督銜總兵,兵還是那些兵。一幫老將上陣,恐怕今非昔比——隻能是“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了。

而且要命的是,開始的時候,這些將領還互不統屬,都聽一個司令——李鴻章的遙控指揮。

就是說,旅順防衛這麼大的戰役,前線竟還是沒有一個總指揮。

旅順防務完全處於“群龍無首”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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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本來11月1日,李鴻章提出的建議,認為旅防“各軍無人督率,號令不齊”,請派廣東提督唐仁廉去旅順督率諸將,“得唐去鼓勵督率,定能同心禦侮”。[ 《北洋大臣致督辦軍務處電》,《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2日,以“旅順勢甚孤危”,督辦軍務處諸大臣正在束手之時,也想不出別的高招兒,隻好同意,決定派唐仁廉“前往督率諸將盡力戰守”。[ 《軍機處電寄李鴻章諭旨》,《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

唐仁廉,淮軍老將,當年為淮軍“十一軍”之一仁軍的統領。據說唐仁廉“勇氣勃勃”,且“頗有遠慮”,也下定決心去擔此重任。

但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據說根本找不到船去旅順,隻好又被派去先和宋慶會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