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陸路炮台被攻陷,海岸炮台眼看著便岌岌可危了。
當初,李鴻章曾聽丁汝昌彙報,命令戴宗騫和劉超佩加強守衛,組織“回防”。但看來,除了被認為是丁汝昌“打小報告”,跟李大人一通解釋,戴、劉二將仍然堅持“外圍禦敵”,炮台的情形未有明顯改善。
實際上,鑒於清軍的兵力和實力,我實在判斷不出重前還是重後,哪一方案更可靠。甚至可以說,都不可靠。
由於實力的原因,原本就無法有效達成“外圍禦敵”的策略終告落空。派到前邊的清軍沒有節節抵抗,轉回海岸炮台,而是一哄而散,被削弱的海岸炮台更為不濟。
這個連鎖反應背後反映出的差異,無非是過程上的差別,而改變不了炮台陷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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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陸路通道的日軍也根本不會給清軍任何喘息之機。
當日軍合攻楊楓嶺炮台之際,就已經有一股敵人——第二十三聯隊第一大隊,也由摩天嶺出發,朝西北方向突進,直逼海岸炮台之一的龍廟嘴。
龍廟嘴炮台一下子暴露出了它的弱點——被隔在長牆外,地勢較低,無地溝保護,很容易靠近。
而且兵力不足——戰前,兵力最少時僅40餘人把守,而且,主要是操作大炮的炮手,缺乏對日軍有效的速射炮和步兵火器。
日軍先占領其最南端的高地,然後從左右夾擊過來。
激烈的相互射擊中,指揮作戰的鞏軍統領劉超佩左腿中彈。負傷之後,劉超佩被幾名手下抬離炮台,乘灣邊小火輪離開。
受此情景影響,南岸水雷營管帶李榮光和一幫學生以為炮台失守,也隨之逃散。
但龍廟嘴仍然有幾十名勇士死守不退,最後,全部犧牲。
9時30分,龍廟嘴炮台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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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廟嘴炮台陷落,更象是第一張骨牌翻倒,從此南幫炮台接二連三地加速失陷。
從第一座海岸炮台失守,南幫炮台的最高指揮官劉超佩便脫離陣地,其責任也無法推卸,雖然他確實已負傷。
據說,劉超佩之前就因布置不力受到李鴻章嚴責:“聞威海南岸布置旱雷太少,汝亦無固守誌。將來如有失事,定即正法,凜之!”但,威海南岸“後路空虛,布置末及”的情況仍未避免。
後來,李鴻章又因炮台報告彈藥不足,加以怒斥:“槍炮子彈均少,何以不於封河前請撥預備?足見汝毫無籌畫,安心要走,可恨!”並告誡他:“隻有死守一著,無退步!”“如不戰,輕棄台,即軍法從事!”
其實,炮台守備狀況,兵力、戰力也好,兵器、彈藥也好,不是一個原因造成這樣一個結局,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的事。
細致翻閱這些電文,正是戰前丁汝昌、戴宗騫與劉超佩出現爭執時,老帥一再催促戴、劉二人回守南幫炮台的電文,敵情日近,老帥言詞尤其急切、嚴厲。
然而,老帥的一再訓斥,嚴厲警告,最終卻沒有止住劉超佩的逃亡。
於是,便如我們所看到的,這成了朝中大臣言官的憤怒聲討和彈劾中的有力證明。很多人認為,有種種跡象表明——從戰前開始,劉超佩看似備戰,實際已毫無鬥誌——我早就看出來了。
而且奏折來得非常迅速,快過指揮作戰的反應所應有的速度。
在南幫失守第二天,朝廷便獲知情況並下達了諭令,命令“予以正法”。“光緒二十一年乙未,春正月戊寅(1895年1月31日),又諭,電寄李鴻章等:疊據電奏,倭攻威海南岸龍廟嘴等處炮台俱失……該處布置防守,為日已久,何以賊至竟不能固守。劉超佩先行走入劉公島,顯係臨敵退縮。並此外棄營逃走各員,著李鴻章、李秉衡即行查明拏獲正法。”[ 《清實錄》]
不過,劉超佩並沒有象自己的部下陳萬清一樣逃得遠遠的。
言官掌握的情況是,劉超佩先藏在同鄉林琅齋家裏,2月18日又化裝成兵勇,隨北洋降軍逃到煙台,隨之便被拘押。我們在大多數的史料中看到的,也就是這樣的記錄。
李秉衡最終並未將劉超佩“即行正法”,而是請示朝廷如何處置。
22日,諭旨:將劉超佩押解天津,由代替李鴻章的署理北洋大臣王文韶查明失守炮台逃避情形,請旨辦理。
經會審,判定:劉超佩詭稱自己在指揮戰鬥時,“腿受槍傷,昏迷不省人事”,才被勇丁送到劉公島醫院養傷的。但查驗傷情,不過是“係被槍子擊傷左腿,由膝上穿過”。
因此,王文韶立刻奏報審訊結果:“查驗傷痕,並非致命部位,何至不省人事?顯係飾詞避就。詰之劉超佩,亦無可置辯,俯首認罪。是其受傷雖非謊,飾而逃避亦屬真情。相應請旨飭下刑部,查照現訊供情,按律定擬,以肅軍紀”。[ 《署理北洋大臣王文韶訊明總兵劉超佩失守炮台逃避情形折》,《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
炮台失守,總得有人來承擔責任吧。
可是,最後呢?雖然還據說,在得知劉超佩脫離陣地當天,李鴻章即憤怒地下令“應遵旨就地正法”;雖然,王文韶在上報中給他定擬了個死刑,但,劉超佩並未被處斬。
從盛怒中冷靜下來的朝廷,給了劉超佩“革職遣戍新疆”的處分。“光緒二十一年乙未,夏四月丙辰(1895年5月9日),以威海失守,受傷潛逃,已革總兵劉超佩遣戍新疆。”又讓他戴罪立功去了。
接下來,他突然之間又繼續風光起來——幾年之後,袁世凱小站練兵、拉起著名的“北洋六鎮”時,劉超佩恢複官位(開複銜翎記名總兵),又當上了駐紮河北遷安的第二鎮步隊第二協統領,相當於旅長。
時間在這裏跳躍了,好象電影劇少了幾集……中間的細節缺少記載,也無人細究。劉超佩這個“臨陣脫逃”的名聲是無法洗去的,最終的版本隻能是各派鬥爭的結果。被指認的“逃跑者”竟還能得到這樣的“褒獎”,這戲劇性的結局,也隻會是大清朝廷昏聵不堪的又一個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