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又一場惡戰之後的威海奇怪地出現了短暫的平靜。
日島炮台被摧毀,又有南幫炮台的掩護,聯合艦隊近乎明目張膽,夜裏便派汽艇,使用炸藥、水雷等器材,將南口攔壩破壞出近400米的缺口。
9日,日軍再次發動大規模進攻——總數上,這已經是第六次了。
丁汝昌親乘“靖遠”,帶領“平遠”,駛至日島附近,堵住日島被毀後留下的防禦“破口”,防備日軍突入港內。
日軍第三遊擊隊五艦完全沒有了側翼的威脅,全力向劉公島傾泄炮彈。南幫炮台的日軍也據高臨下,對北洋軍艦和劉公島不停發射大口徑炮彈。
彈雨火海中,丁汝昌站到了露天甲板的主炮旁邊。這位早已被部將察覺到臨戰必至前線,暴露在敵人炮火下的最高司令官,正以一種但求犧牲於陣前的心態挺立在船頭。也許對他來說,陣亡反而是一種最好的歸宿,一種徹底的解脫。
激戰當中,“靖遠”艦被趙北嘴炮台日軍炮彈擊穿左舷。
這艘黃海英勇擊敵,最後關頭升起提督旗組織向敵反擊,嚴重帶傷尚未完全修複,又經與日軍連日血戰的英雄軍艦,再無法承受重炮的打擊,逐漸下沉。航向淺水區急救,也未能挽回。
海岸炮台失守,從海軍的感情上來講,始終脫不出“以巨炮資敵,被自己的炮台打擊”的雙重打擊。
丁汝昌、“靖遠”管帶葉祖圭兩人悲憤不已,拒絕離艦,明顯是準備與艦同沉。但水兵擁上來,救援到炮艇上,轉移到了劉公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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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靖遠”沉沒,戰場上竟又重新歸於平靜。
日軍並沒有乘勢發起衝港作戰,反而見好就收,這是一個極不尋常、極為反常的舉動。
北洋水師的戰艦,實際隻剩下了“平遠”、“濟遠”和“廣丙”。
而且,彈藥已經告急。
可以說,隻要日軍乘勢進攻,劉公島的陷落也是危在旦夕。
丁汝昌預感到了日軍的用意。
不錯,日軍正是要按照盡量保存自己的力量,逐步耗盡北洋的力量,“待及彈竭糧盡,土氣沮喪,以令丁提督降”的戰略,實施最後的圍困、打擊。
血已快要流幹了的北洋艦隊,很難說能不能再經受住日軍一次全力的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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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下午,丁汝昌下令,派“廣丙”向擱淺的“靖遠”發射魚雷,將其徹底擊沉。
劉步蟾也下令,設置炸藥水雷,將“定遠”擊沉。
無法形容身為艦隊司令,還有鐵甲船長,下令艦船自沉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壯心情。
當天下午,劉步蟾仿佛是告別,遍見同僚,來到盧毓英住處,恰好見自己的槍炮大副沈壽堃寫下了“千古艱難唯一死”——著名詩人鄧漢儀《題息夫人廟》詩句。劉步蟾推案一笑,朗聲吟出下句“傷心豈獨息夫人”,推案大笑而去。
當晚,劉步蟾服鴉片自殺,痛苦彌留至11日淩晨離世。
雖然黃海海戰後,朝廷已經頒布旨意,“凡前敵衝鋒盡力攻擊而致船沉,或機器損壞,或子彈罄盡,或傷焚太甚者,準免治罪,仍予論功。”不許艦長等官員與船同沉。
但,視軍艦為性命的劉步蟾仍然選擇了這一方式,結束了自己的職責,也實踐了自己“艦在人在,艦亡人亡”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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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般艱難之下,丁汝昌漸漸無法支撐的,還有北洋士氣的垮落。
隨著戰況的惡化,噩耗一個個傳來,卻沒有出現北洋最需要的令人振奮的消息。北洋艦隊內部,劉公島內,日益陷入了混亂局麵。
2月8日,一些士兵“哀求生路”,丁汝昌“曉以大義,勉慰固守”,並宣告:“若十七日(陰曆)救兵不至,屆時自有生路。”
以“十七日”為期的許諾,究竟包含著什麼意思?“生路”又作何解?
被視為“生死線”的十七日(公曆2月11日),指向援軍預期中到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