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戰敗,李鴻章不再辯解,而是承擔著該承擔的責任。
傳說,有人告訴李鴻章,“大家指摘甲午戰爭是三人挑起的,上有李鴻章,下有袁世凱”。李鴻章問:“中間呢?”說,“是盛宣懷”。李鴻章聽罷大笑,“嗯,因為他在中間,提供了不少日本人將要發動戰爭的信息。”
王伯恭也在書中記載了一個很嚴肅的事:恭親王一日問合肥(李鴻章)雲:“吾聞此次兵釁(引發甲午戰爭),悉由袁世凱鼓蕩而成,此言信否?”合肥對曰:“事已過去,請王爺不必追究,橫豎皆鴻章之過耳。”[ 《蜷廬隨筆》]
但不管怎樣,李鴻章和他的淮係並沒有退出曆史舞台。
在被革去一切職務的時候,日本人點名要他去進行談判。於是屬於他的職務待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馬關條約》簽訂後,一時間,各省在譴責這個條約的同時,也指責李鴻章為“腐敗的賣國者”、“漢奸”,但是,一旦被劃入“後黨”,這個認定反而保護了他。在帝後黨鬥爭中,各種彈劾奏折最終被“存檔以資參考”。
皇帝將他召入軍機處,保全他的臉麵,實際上是閑置了他。就當他無事可做,備受攻擊的時候,俄國大使向慈禧太後說,沙皇尼古拉二世點名讓他去參加自己的加冕禮。而這一使命,本來總理衙門打算是讓王文韶去執行的,但俄國大使聲稱去的人級別不能過低。李鴻章出發前,英法德美四國的官員們都受各自國家所派,跑來指導李鴻章大人的行程,一起為他舉行隆重的歡送宴會,並發出順便訪問歐美的邀請。[ 布蘭德《李鴻章傳》]我懷疑,這還是在大清朝嗎?
不管怎樣,1896年3月28日,李大人在大批隨員陪同下,離開京城這個是非窩子,前往外麵的蠻夷世界去親自領略一番。懷著滿腔的熱情和充沛的精力,他將沉重的負擔拋棄,也將33年的艱難曆程忘掉,就如同一個充滿好奇的學生一樣,踏上對全球的巡遊旅程。一路上,他是一個成熟有威望的政治家,又不時暴露出老頑童的天性,各國無不紛紛報道他在愉快的訪問中與各國重要政治人物、宗教首領的會見,還有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要是大清早三十年安排這樣的出訪,會是怎樣的呢?
當然,他還要代表大清酬謝,去給予俄國對幹涉還遼應得的報酬。
這一切其實都在預料之中,而英國人仍然認定,是他的安排下,俄國與日本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對抗,最後導致了戰爭的發生。從那一天起,日本人就開始為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做準備。
雖然這一切,並沒有為中國贏來時間。
在這段落寞時光中,李鴻章始終未退。
他以閱盡風雨之後的曠達胸懷,度過了一段落寞時光,“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
甲午之後,北京城出現了很多奇妙的對聯,諷刺朝廷戰敗割地。據說,李鴻章在拜訪各大員的路上,就在某家門前看到了一副“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合肥為李鴻章,常熟為翁同龢),細想之下,理亦不謬,竟嗬嗬一笑,稱:民間之人看得還是很清楚啊。
麵對朝中官員的攻擊,他還手書一聯,掛在書房,“受盡天下百官氣,養就胸中一段春。”把曾國藩老師的“挺經”又推上了一個層次。
究其原因,似乎有很多。《清史稿》載:他至老不曾告老還鄉,還曾認為自己的老師曾國藩晚年求退為對國家無益的行為,受國大任就當死而後已。即使是馬關定約、抨擊不斷,有人勸他辭官回家,他說“對於國家來說,我實在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今日事敗,我便求退,國家又將依靠誰呢?”(“自壯及老,未嚐一日言退,嚐以曾國藩晚年求退為無益之請,受國大任,死而後已。馬關定約還,論者未已,或勸之歸。鴻章則言:‘於國實有不能恝然之誼,今事敗求退,誰更賴乎?”)
這些話語裏麵,有作為需家憂國憂民的情懷和苟利國家生死以之的擔當意識,當然,也不是瞎吹的。
他的老部下吳汝綸給他出主意,雖然是勸退,但也隻是讓他“追東山綠野遺躅”,以暫時自保,並斷定,國家遇到艱難的時候,百官沒有辦法,還得請您出山。那樣,還是為國盡忠。(“一遇險難,群公錯愕相顧之會,猶可出緒餘,解分排患,自效其忠藎,為國之素。”)
但不料這種擔當,是更一步的承受恥辱。
1900年,八國聯軍進犯,攻下天津,麻煩事來了,慈禧太後又想到了李鴻章。朝廷諭令李鴻章北上,隨後授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他當然想到了馬關之辱,心情灰暗。但隨之,慈禧太後遠避西安涼快去了,北京局勢不可收勢。李鴻章隻能北上,受命擔任全權大臣,與八國聯軍和列強公使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