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街坊沒想到這對翁婿玩真的了,都遠遠地閃開,要知道林老爺子發起脾氣來,整個澳門街也要抖三抖的。
兩名夥計上前架起老徐,第三名夥計站到正麵,抬起一腳踹向他的膝蓋。林家的夥計都是會家子,這一腳下去,他至少幾個月是站不起來了。
老徐卻無所畏懼地仰起臉,坦然迎接這屬於自己的宿命,心頭竟有一絲期待,至少肉體上的痛苦可以緩解心靈上的痛苦。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影從門內一晃而出,在夥計的腳踹到老徐的膝蓋之前,淩空飛起,後發先至,一記窩心腳正中他的胸口,他頓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而起,狠狠地摔在六米開外的人行道上。
摔得七葷八素的老徐齜牙咧嘴地抬起頭來,嘴角牽出一絲笑意:“薇薇,你終於出來了。”
林薇一襲白色練功服,翩翩如雲中仙子,用複雜的無以複加的眼神盯著這個曾經深愛如今卻隻剩痛恨的男人,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還要出手救他,難道內心還放不下這個幹出人神共憤之事的混蛋嗎?
知女莫若父,林當家一聲歎息,揮手示意夥計們跟自己回府,把這堆剪不斷、理還亂的兒女之事交還給這對冤家自己處理。
“姓徐的,你已經見到我了,可以走了!”林薇那一刻的衷腸百轉和傷心欲絕,清晰地寫在她憔悴得更惹人憐的俏臉上。
“薇薇,對不起!”他心疼欲碎,緩緩地跪行上前。
“你不配這樣叫我!”她蹬蹬後退幾步,甩頭便走,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不爭氣的眼淚滾落雙頰。
黑漆漆的大門再度合上,老徐的心徹底死去,他如同雕像一樣地跪在原地,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讓他分不清自己麵上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整整跪了一夜,為了紀念自己此生的最後一愛,為了悼念那逝去的美好記憶。
當他垂頭喪氣如喪家之犬地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時,豁然發現仿佛烏鴉群一般的各路記者早已守在門前,一見他出現,頓如海盜發現寶船似地騷動起來,照相機鎂光燈狂閃,攝像機鏡頭開動,話筒、錄音筆爭先恐後地伸到他的嘴邊,嘈雜的提問聲混合在一起,讓他根本聽不清一句話,或許,他已壓根聽不進任何的聲音,但他知道狗仔隊要的是什麼,強打精神舉手示意讓自己講話,周圍逐漸安靜下來。
“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是導演,所以利用手中的權利逼迫豆豆就範,這是圈內的潛規則!”老徐在往自己頭上栽贓的同時,也沒忘了拉一幫眾所周知的流氓下水,“潛規則”一詞自此浮出水麵。
但他短短的幾句話顯然不能令這些嗷嗷待哺的狗仔們滿意,又是一片狂轟爛炸的提問聲,他心力交瘁地大吼一聲:“好了,不說了!再說都是眼淚……”
老徐的淚臉伴隨著這句名言占據了2002年歲末的報紙版麵和電視屏幕,對他的口誅筆伐和某些女藝人對“潛規則”的檢舉揭發成為一時之熱,大陸影視圈的黑幕也第一次展現在公眾麵前,幾乎憑一己之力重振廣東影視業的千娛集團隨著友誼商行和龍太子的撤股而土崩瓦解。
失去了所有朋友和事業的老徐把自己關在小公寓裏,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自閉。在自閉的日子裏,他跟外界的唯一聯係就是互聯網,但對曾經熱衷的娛樂新聞如同愛滋病毒一樣碰都不敢碰,生怕跳出熟悉的名字刺激自己的神經。他甚至對自己的名字都產生了恐懼,而將網上筆名“明日”當成了真正的自己,對他而言,昨日已經死去,隻渴望在明日獲得重生。
他餓了就叫外賣,送外賣的隻能將食物從門逢裏遞給他;困了就睡覺,也不管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他的頭發長長,胡子拉碴,卻懶得修理;他在保持基本的身體機能的同時開始寫他的人生故事--不平凡的人生故事,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自己的故事裏,將來到特區後這幾年的悲歡離合、跌宕起伏一一傾吐到文字上,從最困難的時候寫到最風光的時候,又寫到最黑暗的時候,一路走來……他用一雙見過地獄的眼睛重新審度這個世界,如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他將這本書和那擱置已久的劇本融合到一起,名字依舊叫做《低俗男女》,念念不離策劃的他又加了一個注釋:一個黑色靈魂的心聲。新書發在了剛成立的“G點中文”讀書網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