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二零零三年早春,北風依然料峭,街邊依然有厚厚的積雪。這是個令田園終生難忘的日子,身為醫院黨委委員,傳染病科護士長的母親,主動請纓到抗擊非典的第一線,抗擊疫病挽救生命。

之前,對於避之如瘟疫的“非典”已被人們視若猛虎。工廠學校大都停業封校。田園媽媽也曾一再叮囑女兒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還要增加抵抗力,降低被傳染的幾率。而今媽媽已去履行一個醫生的天職,父親所在的某車廠已放假,田園學校也已封校。田園度日如年。她一想到媽媽在前方隔離區內為搶救病人,整天和“非典”病人朝夕相伴,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揪心的牽掛撕扯著田園的心。

父親這幾天徹夜失眠神情恍惚,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廳裏的沙發上,好像在等待值夜班的妻子晚歸。花白的頭發淩亂著,混濁的眼裏布滿血絲,本來稍胖的身體此刻也憔悴得羸弱不堪。田園給父親熱了杯牛奶,小心翼翼地端給父親:“爸,您又是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這幾宿又沒怎麼睡,喝點牛奶吧。”父親沒有理睬女兒,仍呆呆地著。

這是個並不富有,卻有著最樸實最持久的溫暖的家。父親雖沒啥大本事,卻是一典型的居家好男人。在田園的記憶裏,父親曾多次牽著小田園,在濛濛的雨霧裏,撐著傘,在醫院門口等著晚歸的妻子。飯後的母親總愛坐在沙發裏悠閑地嗑著瓜子看著電視,父親笑吟吟地端著熱燙的放有薑片的洗腳水,送到母親腳下,偶爾被田園撞見時,他總是說,閨女,你將來要是找一個像我這樣對你媽的人,我就放心了。

父親呆呆地望著房門口,冥冥中,他分明看到了妻子挎著包打開門走進屋,她的手習慣性地攏了攏短而花白的頭發,微笑著說:“老田,你怎麼還沒睡呀?”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傾去,撲向妻子,頭重重地摔在地上。

田園用力扶起父親,卻見父親嘴角吐著白沫失去意識。她發瘋了似的打給本市唯一的親姑,卻關機。慌亂中撥通了一二零。隨後打通林楠的電話。林軍林楠趕到時,田園父親已被抬入急救車,田園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砸碎了林軍的心。母親在前方疫區生死未卜,父親又突然病倒,猶如揚子江心斷攬崩舟。田園的全身在驚恐中顫抖著,林軍下意識地抓緊田園的雙肩:“園園,別怕,咱們到XX醫院,全省最好的醫院,我這兒有卡,先用著,救人要緊。”田園絕望地癱軟著身體靠在林軍肩頭痛哭著,林軍的眼裏也有了淚水。

XX醫院,林軍樓上樓下地跑著,結果出來了,急性腦出血,需要立即搶救。醫院的走廊寂靜冰冷,林楠緊擁著魂飛魄散的田園,林軍拿著水走過來:“園園,喝點水,撐下去,叔叔會醒的。”

極度的恐懼悲傷致使田園的身體顫抖得難以自製,並且手腳冰涼,她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但她心裏卻記住了眼前的兩位救命恩人。

一天一夜後,父親終於從重症監護室回到病房,此刻的父親靜靜地躺在那裏,猶如一片被風抽幹了的枯葉。吊瓶一個接一個地打著,林軍忙著傾倒尿袋,林楠細心地看著吊瓶。田園緊握著父親的手哭泣著:“爸,你睜眼看看我,爸,我媽現在還生死未卜,您不能扔下我呀,爸,不能扔下我。”

田園的姑姑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哥,你可別嚇我們哪,我嫂子現在還沒信呢,嗚嗚……園園,姑給你帶錢來了。”

“姑,我這兒有卡。”

“你媽留給你的?”

“不是,是大哥借的。”

“那,快,姑帶來三萬先還給人家。”田園姑姑說著從兜裏拿出錢。

“姑,您先不用著急還,這錢我們也不急用,等叔叔出院了一起還就行。”林楠安慰著。

“到今兒都兩天了,花多少錢了?”姑姑問林楠。

“兩萬多。”

“這到醫院哪,錢就不是錢了,園園哪,我們這輩子都不能忘人家的救命之恩。”

那一刻起,田園下決心,今生一定要做有錢人,一定要做有錢人!否則,連被救活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終於醒了,他睜開眼第一句話就問:“園園,你媽回來了嗎?”盡管話語含混不清,但田園還是聽懂了父親的牽掛。“沒,沒回來,還在隔離區呢!今天我給我媽打過電話了,她,她還好……”話沒說完,田園的淚水就已止不住了。她知道,雖然是謊言,也足以安慰父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