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是怕皇上一日被蒙蔽,詔禁佛教?”周侗放下杯子,望著智清大師。
“貧僧確實有此擔憂,周世宗詔禁佛教,一年廢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所
,全國寺廟僅存兩千餘座,僧尼六萬人。北方佛教一時大衰,後我大宋立國,曆經百年才恢複,至今山東等地還有反對之聲。”智清大師神情肅然道:“當時畢竟北漢、南唐、蜀還在,幸存者多在此三處。今若有此浩劫,隻恐萬劫不複。”
周侗撚著花白的胡須搖搖頭說:“大師當局者迷,當今聖上是性情中人,做不出這種慘絕之事,關鍵的事還是想把握住的,否則這十三個人也不會拖了一年才定案。隻是元祐門下書生太多,執政數年,卻沒有選出治國之才,如果有一個能和蔡京相當的,皇上斷不會起用新黨。”
智清大師知道周侗雖不得誌,但當年是大學士包拯招入,曆經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這份眼光見識少有人比,幾句話也切中要害。智清大師點了點頭說:“多謝周老點化,這些話也隻有老檀越你能說,今日光臨小寺相必是有所賜教的吧?”
“大師好眼力,我已經退休了,現在蔡京得勢,是不會放過元祐黨人的,好歹也會出口惡氣。我年紀也大了,不想再看著受氣,準備離開京師,到外麵轉轉去。有一件俗物,帶著不方便,想放在大師這裏委托保管。”周侗直接說出來意,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幾上,盒子上了鎖。
智清大師掃了一眼,雙手作揖說:“周老,這是對小僧的看重,隻怕有負重托。”
“不會,大師若不行,恐怕汴京沒有人行了。”周侗自信的笑了。智清大師出自五台山,卻因精通佛法在壯年接手大相國寺,十年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並且十年過去,智清的音容似乎沒有改變,看上去還是當年的樣子。周侗放低聲音說:“聽說高俅又升官了,他在劉仲武那裏真是如魚得水,發揮出潛力了。”
高俅原是蘇軾的隨從,他為人乖巧,擅長於抄抄寫寫。後來蘇軾又把高俅推薦給了他的朋友小王都太尉王銑,不久高俅又因善踢球成了當時端王趙佶的親信。趙佶成了徽宗後,煞費苦心,先讓高俅下放到基層,托給守衛邊境的大將劉仲武,以此來“鍍金”。
“周老,好靈通的消息,這才是貧僧擔心的地方,高俅回來之日怕是風雲變幻之時,所有人的時間都不多了。”智清大師聞言笑著把茶幾上的紙條遞了過去說:“有人怕陳龔二位大人出事,讓貧僧暗中派人保護,現已平安離京,貧僧算是放下心中的石頭。現在隻怕高俅回來後,又生事故,到時候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周侗看完紙條,端起茶杯說:“唐朝高僧從諗禪師有句口頭禪:‘吃茶去’,大師茶涼了。”智清大師豁然醒悟,知道周侗說的從諗禪師就是趙州和尚。
趙州和尚有一次問新到的僧人:‘曾到此間麼?’僧人曰:‘曾到。’趙州和尚曰:‘吃茶去。’又問另一僧:‘曾到此間麼?’僧人曰:‘不曾到。’趙州和尚曰:‘吃茶去。’後來院主問曰:‘為什麼曾到也雲吃茶去,不曾到也雲吃茶去?’趙州和尚召:‘院主。’院主應諾。趙州和尚曰:‘吃茶去。’”
智清大師從爐上取過茶壺,往兩人杯中注水。周侗默默地注視著,羨慕地說:“大師確實精於茶道,因水溫不同,與剛才注水的距離又換了。茶的適中,就在於水溫正好;水溫正好,就在於壺和杯的距離正好。”等智清大師倒好茶,周侗端起來一飲而盡,拱手飄然而去。智清大師目送周侗走出禪房,略一思索,修書一封安排人送往五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