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子又響起來了,莫子謙感覺轎子顛啊顛啊,他忽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從小到大和勵思嘉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慣了,但這樣的滋味,卻還是第一次在他心中湧起來。到底什麼滋味,他說不出,也形容不出來。他看到勵思嘉的臉仍然漲得微紅,好象餘怒未消的樣子,他連忙收斂了心神,罵了一句勵思嘉的臉色總算緩和了點,不知道咕噥了一句什麼,莫子謙也沒聽清,他扭過頭去,夏天的轎子沒有遮攔,馬麗華和李默歌在稍遠後的轎子裏,隱隱還傳來他們的笑聲。莫子謙嗤了一鼻子:“多合適的一對,那幾個抬轎的都得罵,為啥不讓勵編輯上來,這馬會計這身肉能頂勵編輯五個半了。”
勵思嘉再也忍不住了,邊笑邊給了他一拳,這個動作產生的搖晃讓前麵的轎夫“嗨”了一聲,有一個年輕的還回頭試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勵思嘉縮回了手,仍然格格地笑著,但說出的話聲音卻壓得相當低:“你這張破嘴───聽說馬姐年輕時候也是大美人,要不然‘李不死的’能看上她。”
“李不死的”,是莫子謙背後對李默歌的叫法,勵思嘉一直沒這麼叫過,今天氣急了,也脫口而出了。莫子謙跟著笑了一陣,又歎了口氣:“咱倆這樣也幹不長了,回去後就得找地方,三哥還總誇李默歌有風度,什麼王八犢子,道貌岸然的狗東西!”
勵思嘉皺了皺眉頭,停了一下才說:“算了吧,畢竟讓我吃了幾年安穩飯,就算幹不下去了,也別這麼罵人家。”
莫子謙大笑起來,他知道這笑是一種掩飾,他既驚訝於唐嫣的智慧,也想掩飾一下內心泛起的酸楚。唐嫣雖然聰明,但卻不可能知道,上麵刻的不是三個名字,而是四個。
“還能找到嗎?”勵思嘉剛才沒有和大家一起吃飯,而是回家去探望父母。此時雙眼紅腫,更帶著幾分迷離,也在朝著樹幹上看。莫子謙看她走過來,突然間心裏難過起來,他不敢朝著勵思嘉的左腿看,但他卻分明感受到了:那條腿在疼。他仿佛聽到了自己騎在樹枝上叫囂著:我的名字最高了!他仿佛看到了孟曉雷在樹下噘著嘴在堵氣,他仿佛看到了勵思嘉拍了拍孟曉雷,說她能把他的名字刻在最上麵……他試圖讓自己的回憶停滯下來,不再去想那折斷的樹枝,不再去想勵思嘉摔得露出了骨頭的左腿……他的強行克製讓他的腦神經扭曲在了一起,越掙紮越是痛苦。
勵思嘉剛才哭了一場,宿舍地上全是撕碎的碎紙片,這次回家探望,她父親的腎衰竭更嚴重了,又不舍得按時吃那種價錢比較貴的藥,病情經常反複。勵思嘉這幾年努力工作,就想攢夠手術費給父親做手術。可如果父親連藥都不按時吃,那恐怕沒有機會堅持到手術的日子了。她回家的時候才知道,莫子謙攢了兩千塊錢,也由莫阿姨轉給了自己的父母。勵思嘉沒有虛假地推辭,她隻是寫個欠條,就被莫子謙撕個粉碎。她流淚了,一方麵為了這份情義,一方麵也在盼望著孟曉雷能早點回來,自己要和他商量一下。
莫子謙剛才為欠條的事發了頓火,看到勵思嘉傷心了,他也有點後悔。他摸出個蘋果遞給勵思嘉,勵思嘉剜了他一眼,但還是接了過來。莫子謙賠著笑臉又打開電視,想轉移轉移她的視角。
勵思嘉聽到“霸王硬上弓”這幾個字,氣得要拿蘋果砸他:“你少胡說,沒大沒小的,我又不是天仙,李默歌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要女人一大堆,他也就想騷擾騷擾,看我真不理他,這陣子就收斂多了。尤其從咱們家鄉回來,他就沒怎麼和我說話,咱們也別把人想得太壞了。剛才你三哥還來電話說呢,讓你出去鍛煉鍛煉,這是好事。”
莫子謙目不轉睛地看著勵思嘉,又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勵思嘉看他擺出這付眼神,終於抓起削掉的蘋果皮丟了過去:“你這眼神最討厭,上次盯著唐嫣看,把唐嫣看跑了;在威虎山又盯著馬麗華看,讓她汗流了滿臉也不敢擦。你故意的是吧,你上學的時候就愛這樣,那次讓蘇雯滿操場追著你罵,你還不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