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天地一片肅穆,萬物煉做白銀。
年關將至,整座通州城已經覆蓋在厚厚的白雪下。此時大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戶戶叮當聲不絕,都在忙活著準備過年了。
遠處一對祖孫倆款款走來。老爺爺慈眉善目,笑起來口中缺牙,拿著串糖葫蘆逗自己的小孫女。那小孫女看著五六歲的年紀,頭上紮個小揪揪,臉蛋白裏透紅,嫩得像新撥開的水煮雞蛋,兩眼笑成一對月牙,笑嗬嗬的跟在爺爺身後。她跑了幾步,一把將那糖葫蘆抓在手裏,小舌頭翻花般舔起來。
老爺爺哈哈大笑,跟著唱起來:“小丫頭你別攙,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隔年肉,二十七隔年雞,二十八蒸棗花,二十九沽黃酒,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祖孫倆人高高興興,一前一後,有說有笑,正好從我和三兒的車旁走過。
我倆也是剛從BJ城裏趕車回來,本來拖著又冷又累的身子,此時聽到這充滿年味的歌謠和那小姑娘銀鈴的笑聲,頓時精神一震。互視一眼,彼此欣慰的笑了。
三兒一甩手上的鞭子,那騾子哼哼叫了幾聲,噴出幾股白氣,咯噔咯噔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我自從住到陳老板家之後,不覺已經小半年了,正好趕上年關將至,店裏人手不夠,進城是幫著陳老板收拾米鋪。
老話說得好,叫花子也過三天年。再窮苦的人家還要一家團員,休息休息。
可惜的是,這年不能和鐵大哥一起過。他早早的收拾好細軟回了HN老家,陪家人一同過年。本來陳老板一再邀請鐵大哥將家人接到BJ過年。可鐵大哥覺得,一來老母親年高體弱,禁受不住一路的風霜雪打;二來,已經給陳老板添了不少麻煩,再將家人帶來實在過意不去。於是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早早回家去了。
我跟鐵大哥是過命的交情。當初一同運河古道裏下河捉鼇相識至今,真的視若自己親人般。此時見他有家可回,能與親人一同團聚,心裏好不羨慕。竟然升起一份淒涼感來。自己從小無父無母,此刻漂泊異鄉,回想自己的身世:父母是誰?自己是誰?都還搞不清楚。哎,就更談不上有個家了。
望著漫天的飛雪,倒像是片片都落進我心裏,壓得我唉聲歎氣不斷。這時正好聽到那老爺爺的歌謠,心中覺得射入一縷陽光,忽然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眼中一亮,感覺人生也未必就會如此下去,定然還有好事在後頭。
新年伊始,萬物為新,何不借此機會翻開自己人生新的一頁!
頃刻間,騾車到了院門口。我和三兒下車,往屋裏大包小包的扛著往裏搬年貨。兩側院門上已經貼好了對子,掛上燈籠,白雪映襯下更顯紅紅火火。
院裏跑來一群孩子追逐打鬧,在地上抓起一團雪搓成球互相投擲著玩。寂靜的天地中不是傳來幾聲炮竹響。
我對著飄雪的天空長呼一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念叨:但願歲歲平安,心想事成。
後麵幾天就如那歌謠裏唱的,全家上下一起勞動,清掃房間,請財神,貼灶神,給老祖宗上香上貢,去街上買肉買雞,沽黃酒,準備過年的一切物資吃食。
我跟著三兒一同隨同陳老板上街購置年貨。經過一個棗花攤,見那師傅正做棗花饅頭呢。師傅揉好麵,搓成條,打成三個彎,跟著筷子一夾,分出五瓣,當中擱一個紅棗,放到蒸籠裏,就成了一朵棗花饅頭。
我買了四個棗花饅頭,一人兩個,熱乎乎的邊吃邊走。紅棗是甜的,饅頭也是甜的,吃到嘴裏更是又香又甜。
到了三十那天,全家圍坐一桌吃團圓飯。這是我長這麼大頭一回和這麼多人一起年夜飯。往年都是我一個人在小鐵匠鋪裏,買一壺酒,幾樣菜,自斟自飲。此時有那麼多人陪著我,心裏高興萬分。說了一些感慨萬千的話,覺得這輩子沒有白活。